殷督头刚踏进少林寺外的那片林子,就见一个白影闪过,正是方圆兄弟。
殷督头不敢耽搁,眼睛一转计上心来,顺手一扬,把一个包裹投掷树丛林里接应他的群汉。群汉蜂拥而上,把方圆围住。白衣少年舞动身形步法,极其轻灵洒脱。群汉各个武功不弱,纷纷挥刀抢攻封住方圆。
现在想来,一定是殷督头把经书藏于怀中,用障眼法将别的什么东西包裹投给群汉,故意让方兄弟认为经书在群汉那里。自己也好夺足先遛。他武功虽是高超,但由于自己梦昧以求之《九阳真经》原故,此地又距离少林寺太近有所顾忌,便急欲快快脱身。
方圆与群汉混战,殷督头却是不知去向。
方圆以拳脚对付十几个手持钢刀的黑衣群汉,斗得正酣时刻,突然轰的一声,一股白烟顿起。群汉已借烟雾弹逃之夭夭。再后来,方圆寻得朱丝马迹追上他们的事,上面我已说给你了。”
古庙外风雨渐渐停了,但是那种凄凉凛意却不断袭上心头。庙墙被雨水浸泡,倒似有种难支欲倾之感。深秋的萧瑟,让那枯黄的杂草显得更加孤伶。古庙檐上的雨水一滴一滴点著凹处水坑,水波一圈圈倾吐著沉默和乏力。
美髯老汉接着叹道:“我在少林寺哪能多耽搁时间呢?因为还有重要军情回北京上奏。
自从那次无禅大师夺回经书之后,天降骤雨多日,雨水存量过大,黄河却是兴起泛滥。无奈之际,在少林寺竟多等了几天。每天我都与方圆兄弟互聊一些各自功夫,有时无禅大师也谈上一点,当然也是点到为止,并不很多。
无禅大师虚怀若谷,总是寡言少语。可是一谈论武学,他便心情异常兴致无比。他的武功学问举世天下,竟是进入江湖上屈指可数的化境之地。在其教导下,方兄弟才十几岁,武学方面自有他独到见地。内功虽颇为高明,却是有待进一步历练,锤炼火候。
你不是想问我在少林寺学到了什么功夫吗?我从不窥他人练武,在江湖上那是武林大忌。不过,与方兄弟比手试练时,倒是懂了他许多功夫上的劲力变化。
无禅大师时常过来指点一二,把关键的运劲与内呼吸转换讲得分明,真是受益匪浅。对于九阳神功的功夫,不是什么人都能练的,得是身心清静自然、与事无有挂碍才可以修练。
方兄弟是个童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心灵又没有污染,因此练习起来便会事半功倍。
无禅大师有一次谈起了《九阳真经》的一些来历。他说此经典是南宋末年少林寺觉远大师习禅时所记录下来的禅定修法与各步修习境界。该经所阐述的都是参禅打坐有关火候要点,配合武学修养定起到固本培源的辅助效用。在后天习气还没形成、先天本能还没退却的大好时机,童年修习确是对以后的功夫进展限量有大大好处。
这方面,方兄弟真是少年得志啊!而对于中老年修习有一定难度,或者对于涉染世俗颇深的人修习就太难了。就如盗经的殷督头想学,也得好好做一番彻底洗心割面的功夫,才能有助于武功修为。
少年听到美髯老汉讲到武学修为,便自惭形秽起来,觉得自己如此努力修炼八卦掌,进步却是缓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后天努力勤奋固然相当主要,但天赋所赐更为绝对。
“老前辈,我们八卦门所修是内家拳种,那少林拳大概属于外家拳吧?象白衣恩公那样高深功夫,还有少林高僧无禅大师,若说是外家话,可却有很多内家高手又全不是他们敌手,为什么?”少年似乎有些疑惑。
“此种说法都是不明武学之道。所谓内外家之见,又都是不懂武学之门外汉的讲法。”
老汉又接续道:“方兄弟在师承无禅大师学习《易筋经》、《洗髓经》之前,就学过岳明德教他的家传拳法。岳老汉家学渊源,通达中医内脉学理,假使还言内外之辩,此中禅机尽也不知如何去说?所以内外之说均是偏见。”
“听老前辈内外一说真切明了。真是佩服!今闻您讲了往事所见所闻,便知道白衣恩公想必就是方圆方大侠了。多谢前辈指点。”
“小兄弟,我只这样一说,至于你说的那位恩公,是否是我那方兄弟?详细听你所言,倒是有点象他。一个闯荡江湖几十年的人,也有走眼的时候。”
少年端坐柴上边听边自行恢复体力,忽听得辘辘一声,方知自己肚子有些空荡。老汉微笑道:“饿了吧,给你。”说罢从自己包裹中取一块牛肉干儿递给少年,又把酒壶也投了过去。
少年一口酒一口肉,吃得甚是香美。都知酒乃泄气之物,尤其体力刚刚有些恢复时,确实不能渴饮如注。少年一切不管,听得老汉讲述那快炙人口的往事,要大口喝,大口吃,才更有味道。
古庙里只有这一老一少两个人。
少年站起把酒壶递给老汉道:“老人家,谢谢您救了我,又让我填饱了肚子。我们这一聊竟快天亮,一会儿,我们一起回沧州城里见我师父吧。一来,我有急情上报师父;二来,师父他甚好结交江湖朋友。如果他见到您定是高兴之极!”
老汉寻思少年有急事要上报家师,好像与义和拳有关,自己也正想了解义和拳留下来好汉的下落。于是便道:“好吧,游大侠乃仁义之士,我也正想拜访他。”
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群马蹄鸣飞奔而来,声音由远及近,为此秋风萧瑟的古道,顿时奏上一曲空谷足音般的惊人交响乐。顷刻间,古庙山门外马嘶长啸,吵闹喧天起来。
“瞧这破庙,哪能有人呢,走吧。”一个高昂声响叫道。
“万一义和拳叛党余孽躲在里面,还是进去看一下吧,以后再清剿他们就难了。”一个平稳而有力的声音道。
“昨天殷霸天的五个儿子回来讲,有个白衣魁梧大汉,武功惊人,轻功独绝,把一个前来打听消息的小子救了。那个人长得什么样都没看清楚,真是一群废物。所以,必须得细细搜查,瑞王爷说了,抓住一个叛党赏五十两银子,抓住一小头目赏二佰两,必须用心搜,听到没有?”一个空声空腔的声音喝道。
群汉吵喧喊叫:“好!冲这银子也得给它翻个底朝天,就是那老鼠洞也要翻一翻,哈哈……”,此来者正是追捕义和拳的人马。适才发号施令的人便是瑞亲王爷贴身侍卫总管杨坤,率领二十个侍卫前来寻拿义和拳流走的义士。
那个空声空腔人又道:“我再提醒你们小心,前两天在天津杀死洋人的那个‘单刀吕’也逃向沧州城附近,要搜仔细,更要小心,他的功夫可厉害呢。”
“放心吧杨总管,看我们兄弟抢个彩头来,好好压一压那个‘采花大盗’老殷头儿,哈哈……哈哈……”
“你小子想彩头,踩谁的头啊,呵呵。”
“当然踩他殷霸天的头了,看他以后在端王爷面前还怎么呈威风?”
“好,我们冲进去。”群汉哄抢撞开山门。
美髯老汉和少年闻声早已躲到对着正门的庙堂里的尊神龛布帘下面。
群汉为抓义和拳领赏蜂拥而上,迅速查探古庙里的各个房屋。当寻到那个东厢房一瞧,内有篝火刚灭迹象,一个侍卫大声叫道:“快来,有人。”
此时正要细查正门殿堂的杨坤总管听声便飞身冲向那个厢房。老汉轻声道:“他们去东厢房了,我们悄悄冲到后院系马地方,做好上马冲出准备。”
“好!”少年应道,心里却是有点紧张。
两人刚想撩帘冲出,就听院内有兵刃和拳脚的嗡嗡之声。老汉登时诧异,难道说在群汉来此之前,古庙里不单是我们二人,怎么一点知觉也无,会是谁呢?
“你别想逃了,快快投降吧。”
“哥儿几个抓住他,看样子他像是叛党的头目,咱好领赏钱去!”
群汉疯狂围攻那个突如其来的人,虽不知他是谁,却也能感觉他武功不弱,美髯老汉这样想着。
“小兄弟,乘此机会,我们牵马去”
两人从神龛帘里出来到门口窥瞧,见一身穿蓝色长袍腰系一宽鼓围带的蒙面人,正徒手与群汉边游斗边向山门外移动,渐渐引出。
老汉似乎看出一点门道,觉得那人的身形步法好象一个人。
杨坤一个健步冲到那个蓝衣人面前,双掌极其厚重,弓步蓄劲,平推其胸。此为太极拳的双推手招式。那人也不躲闪,左手海底一捞,左脚震跺踩踏中门,右手发一上步寸绷拳,显然刚猛脆烈。
杨坤使出顺式退步大捋,手法极快,劲道极脆。然而那人也顺着他劲往里硬打硬靠,来一个“怀抱婴儿手托腮”打一肘尖点肋,演义出气势宏伟、力壮山河、劲道浑厚的马步半蹲式。
两个人你来我往数十回合后,杨坤略有上噓下浮之态,虽招式变化应得还算灵便,然而脚下却有落缓之势。
老汉细细品味二人的攻、拆、解招法中的奥妙。想那“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之理,可见太极拳确实是应对八极拳的克星,太极拳若能练至刚柔相济、绵里藏针的程度,对付八极拳便是绰绰有余。
当然,八极拳若能也练到八方极远之地的浑若天成的境界,那便是二者中和于相通相融与自然无为的伯仲之间。
对于那些内家拳与外家拳的理解也就有更高的理解了,不会再有什么内外之分。从杨坤太极拳的技法来讲,应该不会受滞,只是他今天遇到了劲敌。
杨坤这人生性极其猾利刁钻,看势不妙,急跃圈外,大叫道:“殷霸天,跟你是什么关系”,那人也不屑理会答话,依旧向古庙山门口处靠近,试图想逃。
“他是八极门的,抓住他。”杨坤断喝。
“看来今天的彩头算是没了,定是姓殷怕我们抢了头功,才让这家伙前来捣乱。”
“说的对,一定是这样。”群汉疯狗一般吼叫着扑上。但见那个蓝衣人已把群汉引出了山门。
美髯老汉会心一笑,喜道:“快走”少年也笑了。
那个蓝衣人将步步紧逼疯汉引到古庙远处,却是与沧州方向相背。
忽然有意以内功传音道:“八极,八极,八方极远之地”
不一会儿,两骑骏马飞奔而来,一匹白马和一匹黑马。不是别人,正是美髯老汉与少年。
少年大声道:“上来,快——”白马飞奔极快,只见一条蓝影从空中旋转飞来,同时随手从腰系围带一摸并撒出了五枚铜钱,这五个外圆内方的铜钱正好分别打进五个侍卫的眉心,登时翻倒毙命,鲜血直迸出来。
再瞧那蓝影恰恰刚好落在那个扬鬃狂舞的白马之上,搂紧少年一起向沧州背道远去。杨坤怔然无语,瞧那两骑尘影远去,脸色铁青,空声空腔长声恨道:“收兵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