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怕他妈心里不舒服,所以,并没有告诉她,今天会议的主要议程被他爸搅得都没有按节点完成。所以,晚上大家还得加班。
同事们虽然都很理解李皓,李皓也清楚任何人家都可能有事。任何人的父母都可能生病。但正常情况下,能尽早安排的事情他认为还是应该安排一下。
“行,行。不过,说不定临时有个啥急事要办呢。”
刘明芳不由辩解着说。但当她看到李皓阴沉的脸阴沉下来后,她忙又改口说:
“行,行,你说咋就咋。我听你的。真临时有事我找人帮忙安排了再走。”
“妈,要不,你再跟我爸说说请保姆的事。”
“你爸坚持不要,我也不好再说啥。”
“妈,要不你看能不能再做做我爸的工作。现在跟以前真的是不一样了。都是独生子女。观念要变一下。请保姆太正常了。”
“你爸这会儿敏感的要命。我怕说多了他会胡想。你发现没有?你爸可能也感觉他快不行了。你没觉得他是巴不得咱俩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边吗?小皓,你也别嫌你爸烦。说到底他是怕死不想死。”
李皓想了一下,承认******观察是正确的。所以,他轻轻点了一下头没再说啥。刘明芳忍不住继续小声说:
“你想想,你爸好的时候除了干活挣钱就是干活儿挣钱。就是想老婆孩子过得不比别人差。你想想,他啥时候折腾过咱俩?”
“主要是今天单位弄得特别不好——大家倒是都很理解。人家到是没说啥,可我心里总觉得耽误人家跟欠着人家一样。”
“谁要说啥也让他家人得癌症试试看?
刘明芳脸一沉,不客气地顶了李皓一句。李皓没在说什么。
如果给女人归类的话,李皓会把他妈归到想得少说得少干得多的那一类女人里。
刘明芳自从生了李皓之后,就把她的所有精力都用到了李皓身上。她关心李皓每天每顿饭想吃啥;她关心外人谁织了件她想像李皓穿上也好看的毛衣。只要最终她认定那种式样肯定适合李皓穿,那她就是不睡觉也要学会织给李皓穿。同事之前谁的孩子上兴趣班,她也不甘落后地给李皓报上。李皓要爱,就接着上,李皓不爱,那就不上。那怕是交过钱不退她也决不委屈儿子。至于丈夫——像她们单位一些女工形容的那样,似乎真是生了孩子除了挣钱干活之外就没别的用处了。至于夫妻间的***,刘明芳跟李铁四十岁基本上就没有了。李铁每天忙忙碌碌,回到家累得跟死人一样,根本就没时间再想女人。而刘明芳的***也被全身心的照顾李皓和跟同事们跳广场舞无形中给取代了。
自从丈夫被诊断出癌症后,刘明芳才一下子觉得天塌了。她后悔的像祥林嫂一样,一有时间机会就不停地跟李皓说她应该想到劳累过度就会得病。她后悔没有阻拦李铁常年干活挣钱。如果阻拦,李铁一定会听他的,如果听她的,就不会得癌症。手术之后,她不甘心,虽然是郑理他爸给找的平安市最好的大夫给李铁动的手术,她也怕人家万一闪失了。她要再找平安市别的最好最有名的专家再看看。她自己一个人半夜三更骑着自行车去排队挂号。李皓要去,她坚决不让。她不能因为老子再影响儿子的前途。等到该看的该找的都看过找过之后,等到好几个医生都相继告诉她李铁最多再能活半年到一年左右之后。她还不信。她开始像没脑子的白痴一样找偏方,乱投医。等意识到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救不了李铁之后,她这才开始悲伤。之后,她开始可怜李铁。李铁一辈子没吃过啥好的,没穿过啥好的。跟老牛一样,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再之后,她又开始可怜自己,才五十岁出头,就要成一个人,她又没干啥缺德事,老天爷为啥要这样惩罚她?为啥让她老公得癌症而不让别人的老公得?她虽然悲伤,但怕李铁看出来,脸上还要装做跟没事儿人一样。
“你赶紧出去,你从来都不进厨房,别让他起疑心。你赶紧过去再陪你爸说几分钟话再去加班。”
“好,好。”
李皓小声答应着欲退出厨房又停下。其实,他心里清楚。他每天在单位十几个小时的忙碌之后,再回到家也帮不上他爸妈什么忙。他爸病到这种程度,他并没出多大的力。
“要不,妈,咱带我爸去北京看看,郑理他爸谁都认识。”
李皓内疚之后,又小声冲他妈说。已经折腾过之后觉得只能认命的刘明芳直摇着头说:
“中央哪个头头脑脑不比咱条件好?周总理得癌症最后也是死了。找谁都没用。眼下,咱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他看能不能多活一年。咱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那行。”
李皓无奈地退出厨房。他没想到他妈已经知道了他爸病重的程度。他急着去加班。这会儿没时间跟他妈多说。等明天,他中午一定要跟他妈再说说找保姆的事。别再把他妈累出个啥不好的病来,那他家就更倒霉了。
洪园医当时也只能看到应哲彬脸上和身上的皮外伤。为了保险起见。她让应哲彬爸爸带孩子去东方医院拍片子再看一看孩子的骨头及内脏有没有损伤。
闻喜主动开车带着应哲彬父子俩去了医院。一阵检查之后,医院诊断孩子为多处软组织损伤。
闻喜庆幸孩子内脏骨头完全无损。
离开医院,闻喜在开车把应哲彬父子俩往他们家送的路上,看到应哲彬因为他爸给他在医院门口的小店买了曾经一直要他爸一直嫌贵没有买的“奥特曼”之后,似乎已经把身上的疼忘得一干二净了。
应哲彬爸爸一路上则不停给闻喜保证他今后绝对不会再动孩子一个手指头。闻喜只是听,一句也没接他的话。她不知道跟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什么。无论如何,依着闻喜的性子,就凭他之前在操场打孩子的疯狂,早该让法律制裁他了。可真把他关进监狱了,他们一家的生活马上就会陷入困境。可是,不闻不问孩子真就等于白挨了。按照某些幼儿专家们理论上研究得出的结论。孩子遭受暴打之后,心灵肯定会受到伤害。但是,孩子在他认为他爸会受到伤害的时候,反到会义无反顾地跟他爸站在一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闻喜很难相信这一切。
闻喜本能上手调了一下后视镜的位置,从那里,她看见了应哲彬满足地在玩着他的“奥特曼”。如果暴打之前,让孩子选择用暴打换他心爱的玩具,他肯定不换,但是,暴打之后,玩具又真的能转移他的仇恨和伤痛。
“我保证今后永远不打孩子了。你要不相信我,我,我回家剁掉一节手指行不行?”
应哲彬爸爸看闻喜一直不说话,又不由信誓旦旦在冲闻喜说。闻喜忍不住反感地顶撞他问:
“你就没想过?正常人少一节指头,肯定会影响整个手指的灵活程度。这就等于说,也会影响你挣钱。难道你就从来不想你孩子老婆又会跟着你受罪?”
“不会。我剁小姆指。小姆指平时没啥用。”
应哲彬爸爸很认真地说。闻喜没再接他的话。她清楚,应哲彬爸爸也只是嘴上说说以表示他不打孩子的决心。
“你们城里我不知道。我们农村我爹娘从小都跟我说,犯啥罪都不能犯流氓罪。那最让村里人看不起了。”
闻喜不自然笑了一下没说话。应哲彬爸爸紧接着又说:
“咋跟你说呢。我好几年没回我们村了,今年清明节我回去给我奶平坟。我咋看我们村的人要钱不要脸的比头些年多了。有偷的,有让男人睡的。可我跟我娃他妈说,不要脸那就不是人了——我们死都不能学那。干活出力挣钱,要不睡不着觉。”
应哲彬爸爸的话,似乎让闻喜隐约感觉到找到了应哲彬拼命要去保护他爸的原因了。孩子的心除了是最纯洁的之外,其实也是最敏感的。他们虽然说不出来,但能用行动去辨别谁是什么样子的人。五岁出头的孩子,不清楚他爸没钱没文化甚至被别人指责不爱读书甚至说他没有教养。但他知道他爸不是坏人。当然,还有一种原因,或是他爸就是坏人,但由于血缘养育的关系,他也不愿意让他爸受到外人的伤害。
应哲彬爸爸看闻喜一直没有接他的话,也就没再接着说啥。
十来分钟后,闻喜就将父子俩送到了他们家门口。临分手时,闻喜本来想跟应哲彬爸爸说趁着年轻以后为了孩子也多读点书,话到嘴边又没说出来。说也是白说。半夜起来批发蔬菜养家的人,凭什么要让人家去读书?大自然会用她那只无形的手调节一切的。闻喜最后也只能这样想。
闻喜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当天的幼儿们都已经下园被家长接走了。裴美娟还在办公室等她。裴美娟先跟她说:
“李博儒家长把孩子领回家了。他们夫妻俩说晚上孩子睡觉他们自己看着。幼儿园这边从现在到脸上彻底长好之前的午睡,他们说让咱们看着就行。”
“那——明天午睡,我来管。”
“咱俩换着,谁有时间谁管。”
“行,李博儒家长怎么说?”
“他爸爸妈妈到都没怎么多说。但从他们说话的意思能听出来。意外,遇上了就要面对,谁也没办法逃避。但如果最终孩子脸上落下疤痕影响了容貌。那他们也会打官司追究幼儿园和应哲彬家的责任的。”
“唉。那么帅的脸蛋,我都看心里难受。别说是人家爸妈了。”
裴美娟除了表示遗憾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李皓在匆匆去单位加班的路上,接到郑理的电话。
“老公,你晚上回哪儿。”
“杏园。”
“等我。”
郑理放下电话就给他爸的秘书打电话让给她订机票。又是一个多星期没见李皓了。她从不欺骗自己——她跟李皓的床上床下,几乎已经成为她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了。
闻喜晚上回到家,心里一直被李博儒的事缠绕着。一想到李博儒那么英俊的脸上落下一个疤痕,她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遗憾。她甚至想,如果是自己的孩子,如果能选择,还不如把胳膊或腿弄骨折呢。如果那样,虽然比现在痛苦,但最终不会留下什么缺陷。
闻喜想着,脑子里就有了她私人想请李博儒妈妈吃饭,喝咖啡的念头。她就是想让他妈妈发泄一下心中那种说不出的不快。再一想,人家跟她既不是朋友以前也没关系,不可能一下子说心里话。如果自己要是认识李博儒妈妈的朋友就好了。李博儒爸爸是设计所的。闻喜想下去,后来,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李皓。只是闻喜没想到,李皓的名字在她脑海里一出现,她竟然心“咚咚”地慌得加快加重了跳动。
闻喜极力镇定着自己。她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没去找李皓,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机会来了,她就要紧紧抓住。
闻喜曾经听她爸说过,李皓他们实验室的人,基本上每天加班到十二点以后,一年除了除夕和大年初一外,平时都在上班。
闻喜关上自己卧室的房门,极力镇定着慌乱的心跳,先打公司的查号台查出了李皓他们实验室的电话号码,然后,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你好,麻烦你找一下李皓。”
“李皓,你的。”
闻喜在电话这边能听到接电话的男人跟李皓说话的声音。这时,她的心控制不住地提到了嗓子眼儿。有那么一瞬间,闻喜都有些后悔给李皓打这个电话。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好。”
“我是闻喜。”
“哦,哦,你好,你好。”
闻喜光顾紧张了,根本没听出来李皓的声音也是从意外转到了惊喜。上中学李皓暗恋闻喜的时,曾多次下晚自习后偷偷跟在闻喜身后送她回家。每次都是看着闻喜进单元门之后他才放心离去。除此之外,他也不敢做别的。他更不想让闻喜知道他在暗恋着她。他太理智。理智告诉他,闻喜天生就不是为他这种人准备的。闻喜他爸是公司的总工程师,她妈是职工医院的水平很高的大夫。而他则是水工和装配工的儿子。
李皓也极力克制着心慌意乱接着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对闻喜说:
“那个,那个——我记得咱当年考大学的时候,你学得是金融吗,咋后来出国又改学幼儿教育了?是不是又发现幼儿园的那些东西更适合你?”
“对,对。”
“我还想着你留在国外呢。我第一次听说你回来给幼儿园园长当助理,还不太相信。”
“哦,对。对,我当初出去是没想着回来。但出去以后才知道回来更好。”
“你本来就比我们这些人聪明。”
“什么呀。我也想不到你能回来。”
“是,我当初也想着留北京发展没想着要回来的。”
“谁都不知道谁前面的路究竟是啥样子的。”
“能认识到这一点,就说明我们长大了。”
“是,是。”
闻喜的慌乱的心在正常的交谈中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她开始说打电话要办的事:
“我想让你劝劝你们那里的李博儒爸爸。哦,他孩子叫李博儒,他爸爸叫——我查一下登记表,之后再给你打过去。”
“是不是我们这边李工他娃脸上被弄伤的事?他一回来就跟我们说了。”
“对,对。”
“是很遗憾。你说。”
“这事放在谁身上都闹心。脸上的伤十天半月肯定能长好。可也是面子工程。就怕留下伤疤。那孩子那么漂亮。多可惜。我刚吃晚饭还问了我妈。我妈说,不论现代科技多么发达。如果留下伤疤,想恢复到原模原样是不可能的。这是用多少钱也解决不了的。”
“如果是这样,真的是很遗憾。我们所里的人都知道,他孩子特别聪明懂事。真的是人见人爱。平时,都找不出理由说他一句重话。从他身上,我真得相信有些人说得有的孩子是来报恩的,有的孩子是来讨债的。我们单位还有其它同事的孩子,皮的哟捣蛋的哟都快把他父母累死了。这你在幼儿园可能感受更深。”
“是。有些孩子的表现,超出了我们之前理论研究设定的范围。”
“行,我一会儿下班跟他一块走,我尽量跟他多聊聊这事。我会从对方也是孩子也没有故意伤害的角度跟他说。我觉得这样他能理智地接爱一些。”
“不是。是他心理太强大了。我想让你想办法让他发泄一下。那怕仅仅是从语言上。”
“没问题,你放心。”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等你闲下来,我请你吃饭。”
“胡说胡说,我请你。”
“好,等你有空。”
“我随时都有空。”
“好。那你先忙。再见。”
“行。“
闻喜挂断电话,如释重负地长长出了一口气。之后,她忍不住过去拉开衣橱的门,开始寻找可能跟李皓一起吃饭去时要穿的衣服。
李皓加完班回到家已经半夜三更了。郑理还没睡在等他。两人很快进入到缠绵状态。后来,当李皓把郑理压在身下的时候,他没把郑理当成闻喜,他没傻得跟影视作品中的许多人一样,错喊出闻喜的名字。但事实上他心里有一种亢奋确实是因为跟闻喜联系上才有的。包括他对郑理的超常规过度的爱抚,郑理满足之后以为是李皓爱他入骨的表现。其实,李皓心里清楚,是当天跟闻喜联系上微妙的刺激。但也仅是一种下意识的表现。过去的都已经过去。现在,如果说让他在郑理跟闻喜之间做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一千次一万次地选择郑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