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癌症晚期,没多少日子了。”
“哦,我就说——”
恍然大悟的闻喜张大的嘴似乎半天才合上。
“那——你要需要我妈帮什么忙就别客气尽管说。举手之劳。”
“行。说点高兴的事。”
“你说。”
李皓想了一下,又说:
“嗯,好像也没啥。是这,等忙过这一阵儿我再请你吃饭。”
“你先忙你的。忙你爸那是正事。吃饭也不是什么事,请不请都行。”
“不,不,说过的话还要算数。”
“那就等你有空了再说吧。”
李皓本能点头。闻喜没再接话。李皓不由问:
“你们家没在125住吧?”
“早搬开发区去了。咱们公司不是最早在哪儿买了两栋楼吗?”
“听说过没去过。桃园。我就说——这些年就没在东院见过你爸你妈。”
“我爸妈在梅园也给我买了套房。不过,还一直空着。我还跟我爸妈住一块。”
“好着呢。反正你爸妈也没别人。”
“是。”
闻喜再次附和着说。李皓也是想到哪儿问到哪儿。
“咱年级还有谁回东方了?”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就知道平时跟我们部门打交道的。”
“我也一样。你别光顾着说话,喝点椰汁再说。”
“我不渴。天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了。这样吧,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们俩个。”
闻喜边说边起身。李皓又赶紧阻止说。
“别别。也没多远。走走就到了。”
“我也就是一脚油门的事情。”
闻喜微微一笑,又冲李皓说。
“晚安。”
“你等一下。”
李皓边说边抢在闻喜跟前开门出门拍手把走廊的感应灯弄亮。然后,自己先出门在门口等闻喜出门后,这才随手带上门,跟着闻喜走向电梯。闻喜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自己是小女人需要男人保护的感觉。李皓又抢先一步越过闻喜按下电梯的下行键。闻喜没说话。但她能感觉出阵阵暖意从心中流出涌向了全身。
走廊里空荡荡的。李皓跟闻喜在等着电梯。两人看对方都没说话的意思,所以,也都没再多说什么。闻喜意识到此刻是问李皓有没有女朋友的最好的时间。但还没问出口,她心慌的已经忘了要问什么了。
而李皓,做梦也没梦到过有一天真的会跟自己初中暗恋的女孩独处一室。他已经有了郑理,他并没想跟闻喜再有什么。但是,他心里就是“咚咚“直跳。为了在闻喜面前掩饰他的没心慌,他又过去连续摁了几次电梯的下行键。
电梯到楼层停下来开门。李皓往旁边挪了挪让闻喜先进。闻喜不自然地微笑着进了电梯。李皓跟着她也进了电梯。
李皓返身习惯地按了一下电梯闭门键,随后退到一边与闻喜平等站着。电梯载着李皓跟闻喜下降,里面除了他们俩之外没有外人。闻喜突然想让李皓伸手轻轻搂住她的双肩。她本能抬眼看李皓,李皓专注地看电梯里的广告。闻喜一阵脸红。她怕李皓看见她的尴尬,她便也马上装出感兴趣的样子侧身看她那边的广告。
李皓看完广告回身冲闻喜说:
“这电梯还挺稳的。”
“是挺稳的。”
闻喜看着电梯的显示楼层的数字不断变换着不由接话说。还没等李皓再说什么,电梯已经到了一层。门开后,李皓本能又使劲拍巴掌让响声弄亮了感应灯。李皓跟在闻喜后面走出了单元门,随后,向停在路边轿车走去。
之前,金剑龙开车跟在闻喜的车后面来到了李皓所住的“杏园”。他将车停在离闻喜车约有四百多米的地方。远远的,他看到闻喜将车停在一栋新房的单元门口的水泥路沿下。很快,闻喜下了车过去在单元门口停下等待着。不久,有住户过去拿磁扣开了单元的防盗门。闻喜跟在那个住户身后进了单元门。
金剑龙坐在车里继续等待着。半个小时之后,金剑龙看到了李皓送闻喜出单元门的身影。之前,他跟在闻喜车后来李皓所在的“杏园”的时候,还不能确定闻喜是找李皓。也仅仅是留在猜想的层面。
金剑龙他妈出车祸那年他才十二岁。从那时起,不管啥事情,只要需要考虑后果的时候,他都是先往最坏处考虑。他上大学时,发现了自己这种思维的特点。他到图书馆去看心理学上的解释,似乎许多学者都解释为自我保护的需要。
如果,金剑龙见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他表现出异常的冷静。弄了半天,原来闻喜跟李皓还真有一腿子。要不是亲眼所见,别人说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他一直坚信李皓是跟他一样,是来要接裴美娟的班当中干的。现在看来,李皓不仅要接园长的班,还要睡人。那么。他就该好好想一下,他该怎样面对才好。可是,他大脑一片空白。理智这会儿不顶用了。
金剑龙看着闻喜跟李皓挥手告别上车离去后,没再跟过去。他傻呆呆坐在车里,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忍不住再次回忆起刚才李皓送闻喜的细节。对了,闻喜的神态似乎跟上班截然不同。脚步也比上班时轻快了许多。仅从这两点,金剑龙就下了他们俩刚才发生了性关系的定论。一想到这儿,金剑龙感觉一股血一下子冲到头顶。几分钟之后,冲到头顶的血慢慢退了下去。他控制不住自己地又接着往下想。他竟然断定李皓跟闻喜刚才发生了性关系。继而,从没有过******而只是在色情录相上看过****的金剑龙,竟然想到李皓跟闻喜发生性关系的地点不是在床上,也不是在沙发上,更不是在地板上,而是在厨房的厨柜台面上。
金剑龙再联想到李皓跟闻喜像色情录相中的男女那样,赤裸裸光溜溜汗津津粘乎乎合二为一极度疯狂着的画面。他似乎更难以忍受。瞬间,他那最后仅有的理智指挥着他的右手。让他的右手将他的左手的手背狠狠的掐烂。此刻,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利用暂时肉体上的疼,解决眼前他精神上的极度痛苦。
十来分钟之后,金剑龙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之前满脸的无比愤怒已经被狼狈不堪所取代。他先下车从后背箱里拿出简单的医用处理伤口的盒子,然后,回到驾驶位子上坐下。他先用消毒棉签蘸着碘伏把被右手掐烂的左手背上做了消毒。然后,再找出一大片创可贴贴在伤口上。
金剑龙将手上的伤口处理完毕后,就开着车往自己住的“桔园”走。一路上,金剑龙脑子里想得全是咋样能把李皓从闻喜身边赶走的办法。但想来想去,没有找到一条眼下可行的办法。不过,他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能。就跟当年在学校读书一样,他只要付出比别的同学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他就能得全年级前几名。跟李皓竞争也一样。他要不惜一切努力,他坚信他一定能赢。
闻喜刚进家门,就接到了裴美娟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医生刚又跟我讲了,伊斌爷爷身上多处的骨折要不了他的命,但是受到惊吓诱导了他原有的心脏病。弄不好会随时要命。他让咱们做最坏的打算。我刚联系了他的家人。伊斌爷爷有个妹妹在岭山里面,你马上叫上金老师,连夜去接一趟她。金老师我也已经跟他说了,他说他打电话给你。”
“好。”
闻喜刚挂断电话,金剑龙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告诉闻喜,他开他的车马上过来。闻喜匆忙跟她爸妈打了声招呼之后,又过去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风衣就出门了。
闻喜刚出了单元门,金剑龙的车就到了。金剑龙将车停在路边一下车就冲闻喜说:
“我就生长在岭山的南边。我开那种路比你有经验。”
“行,那开我的车,我的车底盘比你的车底盘高。”
金剑龙迅速跟着闻喜去地下车库取她的车。
月光下,初秋深夜的岭山在画者幸一的眼睛里,每一根草每一片叶每一颗树每一个果子每一朵花都有着异常的生命力。
幸一,二十九岁。一米八零的个子,相貌俊逸,面部洁净,牙齿又白又整齐。此刻,柔顺的短碎发做了微烫后蓬松的处理,看上去时尚而清新。他穿着一套军绿色的冲锋衣及同色的高帮登山鞋,开着黑色的进口SUV,正在山路上穿行。
幸一是从初一在美院附中开始学画画的。中学六年加上美院四年毕业后又画了六年,他已经有十七年的画画的经历了。他自己觉得他现在画国画的程度,在中国画坛的同龄人中,已经是能属得上的佼佼者了。但一些活跃在社会上的大师们并不看好他。他们说他的画形似但没有生命力。他绝对不认同这种说法。他觉得自己大好的青春年华充满激情生机勃勃,画山画水画花画草他的年纪让他占尽了优势。生命力是他画中最不缺的东西。如果说他画画的技巧要进一步加强的话,他还能接爱。坚持画十年跟坚持画二十年,三十年的人熟练程度技巧肯定是不一样的。但技巧跟激情是相悖的。他认为,最好的画作应该是这两个点结合时都是各自峰值最高时期的作品。
不仅如此,那些所谓的大师们私下还说幸一这个人太狂妄太傲气。那些人还根据他平时的言谈举止判定他在画业方面更不会有大的成就。他们越这样,幸一就越轻视他们。由此,他们又认为他根本就没有名家大家所必须有的谦逊。
幸一对那些大师们对他的看法已经免疫了。从小,他就不被一些老师们看好。上幼儿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会认字了,他还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小学他也是他们班每次考试成绩最差的。人家都上这班那班的。他不想上,他爸妈也从不勉强他。每次作文考试,老师再三叮嘱要背过。他也背,但每次到写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有感再发。这样做的结果,不是错字就是掉字扣分。最后肯定是影响他们班在年级的总体排名。到了中学,数理化史地英生,他还是班里最差的。别人都能考85分以上,他却只能考70分以上。别人考100分,他就只能考80分。他到点睡觉从不熬夜从不刷题,除了学懂课本的知识点。之后剩下的时间就是阅读画画。当他们班百分之七十的同学把眼镜都带上的时候,他还能睁着一双上天赠送的美眼不用带任何遮挡物地去看世界。他当时还不知道知足。但他爸妈知足了。
美院那些老师们对他看不顺眼的另一方面,就是认为他个人私生活也很不严谨。具体表现就是不停地换女朋友。有的老师还私下指责他的发式没个固定的样子。今天马毛辫子上扎根红头绳,三天后可能就变成了锃亮的光头。而光头刚长上来,又染成跟青草一样的绿色了。
话不投机半句都多,幸一从来都没想过要跟看他不顺眼的人们去解释。他毕业后只是一如既往地跟着自己的内心感觉走——画自己想画的画。这一画就是六年。
幸一这次开车进山写生还没到目的地,车就趴在三岔路口中间动不了了。无奈,他索性下车在车边支好画板打开应急灯开始画岭山的月夜。
金剑龙开车过来的时候,因为幸一的车挡了他们的路,他只好停车下去看是咋回事。
“不好意思,我车箱里的油漏完了,我已经给4s店打过电话了。他们说已经往这边赶了。”
幸一忙过来冲金剑龙解释说。闻喜本能也下车过去看究竟。金剑龙着急地问幸一:
“那咋办?我们还有急事要赶路。你赶紧想想办法把车弄开让我们先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打电话赶紧催催。”
幸一掏出手机拨号。闻喜忍不住冲他说:
“我看一下。你拿我的应急灯帮我照个亮。我看看是哪个地方漏油。金,帮我开一下后盖。”
很快,闻喜过去打开后车盖,从中找出应急灯过来递给幸一。
幸一拿着应急灯再走向闻喜的时候,闻喜已经蹲在油箱前用手去摸油箱的周围了。片刻,她拿过幸一手上的应急灯,蹲下身子往油箱里面照了照。随后,起身微微一笑冲幸一说:
“就是漏油了。我车也是才加的油,我给你匀一点。能让你先开出山去修车。”
“那要把洞补上才行。”
“我有口香糖。”
闻喜迅速上车从包里掏出几块口香糖边嚼着边又下车过去打开后盖拎出修理包。金剑龙过来表情紧张地阻止说:
“不行不行,油这东西不像别的,弄不好会爆炸的。”
“没有火源没有摩擦没有高温不可能会爆炸。”
闻喜边解释着边从嘴里拿出已经嚼好的泡泡糖边说边再次跪在油箱前,将手伸到油箱的后面,用泡泡糖把油箱漏油处粘住。幸一惊讶极了。
“哟,美女还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们助理是海归。”
金剑龙不由讨好着闻喜冲幸一说。闻喜摁着堵漏油部位的泡泡糖微笑着解释说:
“也都是逼的。要不是去国外,我爸也不会在我还没学开车前,先教我修车。”
“他爸是我们公司的总工。我们公司就是造汽车的。”
金剑龙又跟幸一炫耀着说。幸一则反驳说:
“汽车厂总工的女儿没规定必须会修汽车。还是取决于人。”
“是。赶紧。把油加进去。凑和着开回去吧。哦,你是画画的。难怪,不像我骨子里遗传的都是零件部件机械电子。再学不会就说不过去了。”
闻喜边说边起身从后背箱里拿出塑料筒塑料管子。然后,再从自己车的油箱里抽出一些油倒在塑料筒里,再过去把塑料筒中的油加在幸一车的油箱里。
幸一赶紧上车从车内取出几包湿巾递给闻喜。闻喜拿过不停地擦着手。幸一感激地说:
“给我个电话,这油我一回去就还你。”
“下次哪儿再受灾你多捐几块钱就行了。”
闻喜微微一笑边说边过去上车。幸一跟过去掏出手机坚持说:
“我这人从来不欠人情。”
“举手之劳,什么欠不欠的。我们还有急事,你赶紧让路呀。”
闻喜急忙催促着幸一说。
“哦,对不起,对不起。”
幸一忙上车开车让开路之后,又赶紧下车。用手机记下闻喜的车号,并自言自语地说:
“我老婆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