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炎依然昏睡,梦境依稀飘过久远的年月。不周山外,十年前。
铱衫穿着黑白相间的轻巧毛衣和蓝色牛仔裤,一件驼色大衣衬得她年轻又充满活力,带着流苏的雪地靴与之呼应。
“我第一次出差就迷路,回来之后我买了一支这么长的手电筒。”她比划着说,“跟探照灯照的一样远,但它那么长是因为后面是可伸缩甩棍,你真的要去开荒的话记得找我借。”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和铱衫坐在同一辆黑色大众里面的男人开玩笑的问道,汽车在这时踩下了刹车,男子耸耸肩,意犹未尽的坐正。铱衫朝他挥挥手,匆忙下车,男子也缓慢的举举手,算是告别。
男子是钟炎,父亲钟喆辛是投资家,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家中的哥哥钟佑航已经大学毕业了,在外企谋职,他则闲来无事,继续窝在高校里读研究生,但显然,从他身上也看不出书生的气质,总让人感觉人高马大的他还跟个孩子一样。
这不得不归功于钟炎干练的母亲,虽然是家庭主妇,却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总能有一套自己独到的见解让别人不舒服又无法反驳,从而使得她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虽然是疼爱孩子的母亲,却无论何时何都能将钟炎的气焰打压成昏黄的烛光。
“季叔,你会告诉我妈说郑铱衫搭了我们的顺风车么?”钟炎半开玩笑的问。
季云达说:“大嫂想知道的事情向来不需要问别人。”
“这就是我一直在纳闷的事。”钟炎道。
一处画廊
“李舒茗要求退货,他和画廊连续合作了三年,唯独提到你的毛笔字太难看。”铱衫的经理高芷园指责道,“你来这儿一个星期了究竟给我带来什么利益了?我才不管你是不是艺术高材生,总之要么写出让那个嚣张的暴发户满意的字画,要么我现在就给你清账,走人。”
“对不起,园姐,我马上重新写。”铱衫从一堆白瓷制品中露出脑袋,“但是您能不能过来看一眼。现在生产的定瓷都是当代大师的杰作,鉴赏并没有那么难,这个瓷瓶最为独特,好像有种奇怪的吸引力,好像有一段悲伤的故事要诉说一样。”铱衫信心百倍的说:“它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高芷园好像相信铱衫说的话一样,拿过铱衫手里的瓷瓶,仔细端详一番。猛然冲铱衫做了个受到惊吓的表情,铱衫立马眼前一亮:“怎么样?是不是够特别,我很有眼光是不是!”
没想到高芷园把瓷瓶往红木桌上一放:“我没有说你眼瞎就不错了!你《盗墓笔记》看多了,想做《最后一个道士》么?那么你直接去钻深山老林不是比待在这里更能发挥你的想象力。”
“对不……”铱衫快被骂哭了,她知道自己才不会那么中二,只是那个瓷瓶,真的像是经历过不寻常的事,而将其来龙去脉统统记录在上面。
“少给我来这套,好好干活比什么都强。”高芷园咆哮道。
“是。”铱衫回答,把那个奇怪的瓷瓶放入柜中,然后按照常规标准在标签上写好价格,对应放好,为明天画廊五周年庆典展会最好准备。铱衫再次细细观赏瓷瓶,真的脑补到宫斗的腥风血雨,然而瓷瓶还是那么瓷瓶,安静而自然,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呢?
然而,就在铱衫转身的刹那,瓷瓶破碎的声音传来。
接着铱衫的耳朵轰鸣起来,压力和吸力本别来自天上和地下,令铱衫无处躲逃,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铱衫摔在那些碎片之上……高芷园正站在柜台上整理收支账单,太过专注而没有听到来自仓库的声音。
黑暗而没有尽头走廊,每次发烧时铱衫就会有这种感觉,她总在不停的向前跑,然后前面出现电梯井一样的门口,每次她快走到前面电梯井就会越缩越小,她只能继续奔跑。可以上知道这次的烧灼有些不一样,因为胳膊很疼。
铱衫醒过来,地上已经一滩血,小臂上出现拇指大小的伤口,依稀看得见里面的白肉。
墙上的指针指向十点二十。
“孩子,你惹上了不该惹的事。”一个苍老黯哑的声音说。铱衫仓皇四顾,发现整件仓库只有她一个人,那么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不容铱衫害怕,高芷园尖锐的叫声响起:“天啊,铱衫,你知道你惹上大祸了吗?竟然打破了市价五十万的定瓷!”
“大家通过阅读收获到自己的感悟都只是停留在思想层面上,而现在我就要训练大家将他们写出来,可能大家对这些事情都很不以为然,不如我们先来试一试,下一堂课我会让大家进行交流……”头发花白的教授重复说明着如何写出一篇有用的哲学论文,下面的学生也百无聊赖的配合他这样来那么去,这种老学究的课上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但是作为老师的他极其重视自己所教课程的出勤率。
钟炎打了一个哈欠,想着昨天晚上的几本睡前读物,里面有几个术语很能唬住人,打算将它们逐个分析,然后组成一篇论文,虽说实在是没有什么闪光点,但说不定这种东西能够启发其他人思维闪光呢?
“本科双休法学和管理学很厉害么?究竟是什么让你有错觉认为自己能够驾驭哲学呢,如果没有认认真真的饱读诗书理解词汇含义,那么有些话你是攒不来的,言不达意是经常事,那种东西又怎么能说是哲学?”钟炎想起铱衫这么说过。
他也终究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呢。他现在最想知道如果这种论文让铱衫写,她又能有怎样思想筹划。不过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如果她随随便便就能写出那种东西,她岂不是不是厉害而是伟大么?
这时钟炎接到一条短信,他老妈发来的,说他老哥下落不明了,问他知不知道在哪儿。
中午,铱衫心情低落的等公交车,她被开除了,还给高芷园写下了五十万的欠条,至少每个月还一千块,不然高芷园会告到她坐牢。可这并不是铱衫最郁闷的地方,铱衫调来了仓库录像,出现的画面明明是铱衫头晕摔倒打破了瓷瓶,而铱衫非常确定是瓷瓶先无缘无故的碎了一地,她才晕倒。
总之,就是那个瓷瓶有问题了。
黑色大众停在马路对面,滴滴的按着喇叭。铱衫回过神来,一天第二次看见钟炎,虽然两人是邻居,但这样的见面频率也是太高了。
“你的胳膊受伤了,心情也不太好,两者是怎样的因果关系?”铱衫一坐进车里,钟炎便问道。
“你特意过来找我?”
“你下午有时间么?”
铱衫耸耸肩,大众驶向商佑航的公司。
梦到这里,钟炎恍然惊醒,不由苦笑,那件事他这辈子也忘不了,为什么还总是以梦境的方式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