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蔡苦苦等待张站长回话的这段时间里,议价公司的一位年轻女会计万婉和蔡鸿雨攀谈了起来。也许,工作中蔡常问下属单位要劳资报表,与这些坐在办公室里的出纳或记账会计联系较多的缘故吧。蔡鸿雨知道万婉这个人,这人是通过劳动局招工考试进入议价公司做记账会计的,文化程度虽是高中,但学习成绩尚好,考大学仅差18分。这同志心高气傲,瓜子脸,眼睛特别有神,清澈明亮,眼睫毛长长的,那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能看穿你的心灵,洞察你肚里的那点小九九,加之那中等偏上的个头,在蔡鸿雨眼里,算得上美人。蔡听说这同志早有对象,是高中时的同学,如今在大学里读书,是本科。也许是对象不在身边,也许是蔡鸿雨在人事股工作,也许是工作上的需要,最近一段时间,万婉经常到人事股,时不时与蔡说几句话,问一些可问可不问的问题,有时还谦虚地请教一两个报表上或词句上的问题。蔡与万婉交往,心里是舒服的,有想进一步交往的初心。不过,在交往中,蔡也感糊涂,蔡不解的是,万婉有对象,且人面场上从不讳言她有对象,弄得粮食局尽人皆知。一个有对象的女孩,一个以对象的高学历为傲的女孩,却隔三岔五地过来没话找话,拿着这么个单身青年不当外人,这到底是为什么?蔡鸿雨心里有疑惑。疑惑归疑惑,但能与这样的女孩说话,常在一起闲谈,无事找事地谈天说地,也是一大乐事。晚上,蔡一个人呆在宿舍无聊,就常去办公室,一是把白天未完成的工作做完,二是学习,看书。呆在自己简陋的宿舍里,学习条件自然不如办公室。这一阵子,不知怎么搞的,万婉也加班,也许是工作需要,也许是有意想和蔡鸿雨攀谈,谁说得清呢?
晚饭后,万婉常常先在自己办公室呆一段时间,然后就上来,和蔡鸿雨聊天。他们谈唐诗宋词,谈陆游,谈李清照,谈唐宋八大家,谈杨州八怪,谈八仙过海,谈四大名著,尤其是红楼梦,还有时下的一些伤感小说,伤痕文学,同时也谈万婉在大学读书的对象。每每谈起万婉的对象,万婉总是夸个不停,说她对象比她本人学习好,聪明,干练,家庭条件不错,人长得也好,起码个头比你蔡鸿雨高。每每谈到这些,蔡鸿雨就糊涂起来,不明白起来,既然你有对象,而且比我强很多,为什么偏偏要上来找我说话呢?是可怜我?如果你觉得我还行,是个不错的人,即便你自己不能和我谈对象,你可以动用你的人脉资源给我介绍一个呀,自己没有给我谈对象的意思,又不给我介绍,天天还找我说话,蔡有点想不通。但想不通归想不通,交往还在继续。
国庆节,局机关发电影票,到人民电影院看电影。这是他俩第一次暴露在公共场合。其实,他们两人的频频接触,局机关职工大多都知道了。一个不大的机关,不多的年轻人,谁谁经常在一起,孤男寡女,在一起时间多了,即使不是谈对象,也会被大家认为是谈对象。
晚上要去看电影,他们两人的电影票不连号。电影票是秘书股发的,除给局里几位主要领导的票好一些外,其他人的票,秘书股是随机发的,发到哪个号是哪个号。万婉接到电影票后,去找蔡鸿雨,问他的电影票是多少排多少号,这一对,不靠在一起,其实,不连号是肯定的,连号才是不正常的,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当然,蔡鸿雨也没想着与万婉坐一起。八字没有一撇呢,就和她坐在一起看电影,尤其当着那么多局机关同事的面,等于是一次自我暴露,且暴露得没有意义,再者,这一暴露,局机关有心给自己介绍对象的人,也不会有这个想法了,以为蔡谈好对象了,没必要多这个事了。心有不安的蔡又觉得,能和这位美女座挨座看一场电影,这安排又是万婉主动的,又有啥关系呢?对万婉的主动心理,蔡虽知无戏,还是没有一丝地拒绝,更没有表现出不高兴来,反而有一种殷殷地期待。当然,蔡没就电影票与万婉不连号有遗憾,他也不可能到处问别人,去调一张与万婉连号的电影票。何况,电影票也有好坏,中间的位置比两边的好,要调也得给自己调个更差些的位置。万婉则不然,不像蔡鸿雨那样考虑这么多,万婉活泼,会说话,又漂亮,漂亮女人总是有人缘的,调换个电影票在万婉看来,小事一桩,即便是年过四十的,不好说进去话的职工,与万婉说起话来也是眉开眼笑,看着万婉高耸的胸脯,俊俏的面庞,合体而时尚的着装,尽显优美曲线的身材,不要说离你咫尺之近,就是一米开外,也是一种享受,一种无以言表的感官冲击,在这样的女人面前,有几个人好意思拒绝呀。果然,万婉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两张电影票号码调到了一起。
晚上,他们大大方方地出现在电影院,连座坐着,手里拿着瓜子,这瓜子还是万婉买的。与蔡鸿雨毗邻而坐的万婉并没有专心看电影,也没有专心嗑瓜子,而是就电影里外的人物不断和蔡鸿雨说话,有不少时候还说着电影内容之外的话。
这部电影名曰《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关于四姑娘的命运,万婉充满同情,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四姑娘帮助大姐夫,没有什么不妥,但农村比较封建,容不得四姑娘这样做。万婉看着电影,有点愤愤不平,觉得四姑娘命运不该如此,自杀更是不应该,没有意义。如果是我,万婉说,我就不会选择自杀,我要好好地活着,活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
“实际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蔡说,“你没在农村生活过,你理解不了。农村人对四姑娘这样的人,没有一位村民会当面说她,大家都在看着她,四姑娘可以感觉到大家对她蔑视和误解,但作为她,她是没有办法解释的。她向谁解释,向谁说明?向谁坦露心胸?哈哈,你小万同志,总是把事情看的太简单。有时间下到农村去,体验一下农村生活,做个村妇,嫁个好吃懒做的光棍汉,三天两头被打一顿,你就知道什么是农村生活了。”蔡鸿雨这番话引得万婉大笑,笑声很大,连后边隔着几排的曾浩和他对象都听到了。
万婉笑后接着蔡的话说:“应该不会吧?”看蔡鸿雨只顾笑,没说什么,万婉调皮地说,“我在农村也得当个妇女队长。”她反驳蔡鸿雨看问题不全面,认识事物有偏差。“其实,我这个人虽然没有考取大学,但我一点都不后悔,”万婉说,“我不太爱学习,但学习成绩还不错。我不喜欢教我那个语文的老师,讲话文绉绉地,我一看到他,就不舒服,也就没把语文学好。”
“我看你语文很好,说话一套一套的,比我强多了。”蔡不想在这种地方多说话,为礼貌起见,又不能不回应万婉的话。蔡一回应,万婉就说得更欢。蔡却挡不住万婉说话,万婉每说一会儿,哈哈一笑,全然不顾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在看电影。电影院里看电影的大多在吃瓜子,说话的人也很多,声音比较嘈杂,万婉虽然说话声音不小,却并不太显眼。蔡鸿雨觉得,万婉太活泼,缺少一个年轻女孩子应有的文静和矜持。
电影仍在放着,万婉无心看电影,说“出个迷语给你猜。”蔡不喜欢猜迷语,觉得费脑子,没有意思,何况,正在看电影呢,但这是万婉让他猜的,他又不能拒绝,只得听之任之,说,好吧,你出吧。万婉不加思索地出了一道:“一点一横长,口字在中央,大口张着嘴,小口往里藏。”蔡鸿雨心想,这迷语自己在小学就知道了,这万婉拿这么简单的迷语在这里让自己猜,太小儿科,不禁想笑,没笑出来,故意想半天,不忙猜出答案。万婉接着出:“一点一横,两个琉子乱蹦。”这下,蔡鸿雨更觉好笑了,这个迷语蔡早就知道,一般都不这么说,在蔡鸿雨和他的玩伴那里,是这样说的:“一点一横,两个蛋子乱蹦。”不过,这话不能当着万婉的面说出来,若说出来,就有点黄了,不知万婉能否接受,万一接受不了,万婉会搞自己一个大难看,若是那样,就不好了。蔡装做猜不出,实在猜不出,万婉觉得蔡鸿雨有点笨,连这么简单的字迷都猜不出。活泼的万婉吃着手里的瓜子,人也如手里的瓜子那样清香可人,蔡鸿雨不敢转头看万婉,眼睛盯着屏幕,却又无法专心看电影。本来,他想既然万婉和自己坐得这么近,今晚看这电影,不仿亲近一下万婉看她什么反应,如摸一下万婉的手背,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万婉并没有安静地看电影,说话声音又是那样清晰,丝毫没有身后曾浩与他对象看电影时的那种无声细雨,恩爱缠绵。蔡鸿雨不明白万婉为什么花费心思把他们两张互不相连的电影票调换到一起,也许,万婉没有别的意思,仅仅为了说话,仅仅为了找个看电影的陪伴,供其说话的对象而已,或是一个纯粹的朋友,不掺杂任何****的朋友,除此,一点别的意思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