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里,有人大喜大悲,有人窃喜彷徨。
当更打过三次,寒风若尖刀掠过夜的深蓝,颜雪拖着一地紫红裙曳,如往常一般屏退了下人,走进她的屋里。
一样,也不一样。
她的目光时有时无地望向窗外某处,黑黝黝地只能看到远方屋檐轮廓,暗的仿佛蹲伏的猛兽,月光洒下,照出她满脸的泪痕。
按着那人说的去做,她就可以除去她想除的,得到她想要的。
她一直一直追求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取得的,她一直不甘心的,就在今晚之后,尘埃落定。
她是女流,不能做一个家族的继承人,就让给她那不成器的弟弟好了,她只要隐在身后,做一个实际上的掌权人,便是毕生所求。
她安静地梳头,梳成最高贵的发髻。
一梳,梳到富贵永生。
二梳,梳到权力加身。
三梳,梳到洪福齐天。
摸上白皙的脸颊,看着镜中的自己明艳如牡丹,这样美的人,不该被庶女二字蒙上灰尘。
那是自她懂事起就深恶痛绝的。
不管周围人是怎样对她赞赏,怎样钦佩,都免不了带上一丝惋惜。
“可惜…是个庶女。”
于是她就一直活在阴影下。
直到今夜——终于,结束。
一阵阵的困意袭来,她终撑不住地,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就在雕花红木椅上睡着。
突然外面传来喧哗声,她被惊醒,蹙起眉头,望向窗外,然后就茫然地看到外面冲天的火光。
茫然之后,涌上惊愕。
怎么回事?
她急急走出屋子,远处喧哗阵阵,她手脚一阵发冷。
怎么会这样?在那人对她所说的计划里,可没有这一条啊!
这样下去…颜府百年基业,会毁于一旦!到那时,她继承了这颜府还有什么用?
执念…执念…可突然有一天有那么一刻告诉她这一切将成虚无,是什么滋味?几乎是用冲的,颜雪认准一个方向,急急赶过去。
此时,正是寅时三刻。
***
颜雪冲进一个下人房,刚一闯入,森寒光亮的刀向她的脖子上架去,那股子死亡的逼迫感惊得她汗毛倒竖,动也不敢动,只拿眼盯着站在屋中央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她很熟,熟到她打过多次交道,也很不熟,她连他的面容都未见过——他一直用黑布包着。
只见他毫无温度地笑了笑,一挥手之下,几道灰影立刻撤开刀,退到一边。
颜雪松口气,冷眉倒竖。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纵火?!当初说好了你帮我杀了颜子悠,我接应你抓了颜云卿,可没有说过要纵火!”
黑衣人“嘿嘿”笑两声,仿佛是在看某种蠢物,阴冷的声音缓缓吐出,“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颜雪陡然一惊,方才是昏了头,此时才想起面前这人手段的阴毒狠辣,她实际上一直是在与虎谋皮!
连忙缓和了语气徐徐道:“是我的不是,只是阁下不觉得应该向我解释下现在是怎么回事吗?”
黑衣人似笑非笑,“算你识趣,现在不过是在消除一些痕迹罢了,做了这许多的事,难免会留下些东西,省的以后寝食难安,不如现在毁去,你是想做继承人吧!我这可是在帮你,不消除了这些,哪天让人知道了你残害嫡系血脉,嘿嘿,你还能坐得稳吗?”
颜雪的神色不断变换,她不能确定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是消除痕迹的话用的着烧掉那么多院子吗?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凭什么帮她处理这些?
一听就有假!
但若是真留下来了什么痕迹,确实会让她以后坐卧不安,所以,烧掉,的确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可是…
“我颜府这一损失,日后恐怕也所剩无几了…….”
黑衣人冷嗤一声:“事毕之后我给你千两黄金作为谢礼如何?”
千两黄金,绝对不是个小数目了,颜雪大喜,连忙点头,“好,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说罢,转身就走,不想再有一丝停留。
突然胸口一阵剧痛,绽开无数血红之花,在她模糊的视野中喷出她此生最优雅的弧线。
她缓缓低头,一柄刀从背后贯穿。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喃喃在问。
最后的视野里出现一双靴子,狠狠踩在她的脸上。
“真够蠢的,不愧是个庶女。”
又是该死的庶女…
她的脑海里划过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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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听墙角的颜子悠吓得小心肝抖三抖,努力平复气息,她没有资本赌以对方的武功有没有高到能感应到她的地步,躲的地方很有讲究,窗口处房檐外廊柱下,距离够远却能把声音一字不落地听下的一流好所。
她跟着黑衣人过来,意外地见到了颜雪急匆匆闯入,立刻觉得有内容,不料听到这样令人震惊的对话。
今晚的纵火果然是有预谋的,而且是颜雪勾结外人所为。
大致是人家把颜雪骗了给了足够好处,让她做了内应,她颜子悠满心以为白日秋狩的半路截杀就是颜峰的全部手段,却不想这不过是一个幌子,目的就是让她对之后的一连串暗杀放松警惕,若不是运气好还真会跌的够惨。
说起来颜雪也是个可怜人。
可是颜子悠可没办法怜悯她,心有所贪必要有所觉悟,况且她一门心思扑到家宅争斗上,眼光狭窄才会受人蒙蔽。
只是对方是什么人?费这么大的周折做什么?打击颜府的财力?那放这一场大火也已经达到了目的,如果针对的是人……
如今她已逃脱险境,颜老爷子也被救出,只剩下……
颜云卿!
她毫不犹豫地往出撤,向着旁边颜云卿的院落奔去,心中焦急,有些惶惑,有些明悟。
直至高檐简单到朴素的屋宇映入眼帘,房屋已被烧得焦黑,已熄灭不少的火焰摇摆不定,活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颜子悠“砰”一声踹开大门,因太过心焦差点绊到掉下来的半截房梁,磕磕绊绊地闯进去,四处张望。
没人!
这个结论让她的心陡然一沉。
她转身欲离开,在眸光扫过某处时,微微眯起了眼。
夜很凉,风通过大开的房门,冰刀般地削过来,似乎可以听到四周墙壁低低的呜咽声,低转徘徊,端得冷寒彻骨。
然而再冷也抵不过看到眼前一景从心底发出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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