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贵面若死灰,甚至对接下来就要死亡的局面再无所感,反而觉得那是一种再好不过的解脱。
他呆滞着一双眼,等待着屠夫刀起刀落。
领头的黑衣人“嘿嘿”怪笑一声,黑巾之后的脸扭曲成一个残忍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噗”一声。
他呆呆地低下头,看到小腹处穿体而出的一寸剑尖,殷红的血顺着剑身蜿蜒流淌而下,汇成一道小溪。
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回头,生命中最后的记忆便是那个站在门槛上的灰衣小厮,冷漠的眼神。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中,大多数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领头的黑衣人就已经倒下。
骤然间失去了主心骨,这些黑衣人面上都是茫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瘦弱而貌不惊人的灰衣小厮仿佛也在身后拖了一道长长的阴影。
直到一人不自觉退后一步,踩在一堆枯草上发出“嚓嚓”的声响,众人才惊醒过来。
一个瘦高的蒙面人为自己竟然被吓住感到一阵暴怒,低叱一声:“杀了他,为我们的人报仇!”
其他人齐齐应“是”,挥刀冲了上去。
那位就要被找上报仇的灰衣小厮却对他们狂怒的冲势视若未睹,冷漠地哼了一声,轻巧地侧过身,露出了外面的情景。
于是所有的黑衣人前冲的身形纷纷僵住,一脸的惊骇欲绝——
只见柴房之外不大的空地上此时站满了人,个个举着火把,火光浓烈照亮他们的脸庞,看着这些胆敢挑战家主权威的黑衣人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生死仇敌。
众人两侧分开来,让出一条道,颜子悠就这样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徐徐而来。
在如此紧张的场合,她的穿着却很随意。
莲青色的曳地望仙裙,浅金束腰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过长的裙摆拂过略为粗糙的青石路面。
她的墨发用镂空飞凤金步摇简单地挽成一个髻,其后任其柔顺地垂下,她的眼中倒映着火光,平静如同一汪深潭。
望之,会让人沉静地生不出一丝杂念。
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对峙,让颜子悠恍惚间有回到初醒时那一刻的感觉。
只是她不再是被动的那一方,在这样的场合,不知不觉间,她已摆脱了那种紧张感,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冷酷的决断。
“抓住他们,死活不论,不许走脱一个!”颜子悠淡漠地开口。
“是!”众人齐齐应喝,随后抽出刀剑围了上去。
兵器交接的声音,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空气里渐渐弥漫起了浓厚的血腥味,那些黑衣人并非是些武功高强的人,又被这么多人同时攻击,场面立刻呈现一边倒的状况。
颜子悠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打斗的惨状,转头看向了一直木然着的丁贵。
不管是自己就要被杀也好,还是颜子悠如神人从天而降救了他也好,仿佛与他都不相干,始终是无动于衷。
颜子悠有种感觉,他的心已死,就是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这与她所想的可不同……
她总有种感觉,好像是有什么她所不能理解的东西出现在她面前。
终于,颜子悠皱皱眉,走到他面前。
“你可别忘了,是谁要杀你灭口。”
丁贵木然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那仿佛是油尽灯枯前的回光返照,是绝望之下最疯狂的仇恨。
他“呵呵”地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嘶哑笑声,就像是铁片摩擦的沙砾感,随后抬起头用他浑浊的眸子盯着她。
“你说的没错,我死了,也要让那女人不痛快,我会亲口说出实情。”
颜子悠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这句话?
随即又想到什么,皱眉道:“可就算你说了,若是颜雪说是污蔑……那…”
丁贵的脸上流露出一个诡异的扭曲笑容,示意她上前,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颜子悠的眼眸越睁越大,惊诧之色愈浓。
……
府里的护卫头领处理完黑衣人,走到颜子悠跟前恭敬地道:“三小姐,那些贼人已全部被击杀,没有逃脱一人。”
这些平日里负责护卫府内安全的人只听从老太爷一人,是颜子悠为了今晚舍出老脸向老太爷借来的,如今能对颜子悠如此恭敬,就是因她料事如神的表现对她产生了认可。
颜子悠点了点头,道:“辛苦了,且休息片刻。”
随后看向不远处站着的陆九,笑道:“你也同样。”
这陆九可谓是颜子悠为院里的下人讨回月例银子后最大的收获了,聪慧狠辣,是谍战一流人才,最难得的是一旦认主,忠心耿耿。
陆九嘻嘻一笑,再不见之前一剑飞掷杀了黑衣人头领的冷酷,只是笑眯眯地道:“还要感谢小姐为陆九讨回工钱呢!”
颜子悠无奈一笑,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人,滴水之恩,总想着涌泉相报。
不再理会这边,她走到领头黑衣人尸体旁,踢了两脚,见他确实已经死亡,伸手扯下了面巾,露出一张中年脸庞。
就听到身后护卫头领低低一声惊呼。
颜子悠回头,问他:“怎么,你识得此人?”
“嗯”护卫头领连连点头,“这是四公子的一个随侍啊!”
颜子悠低低掩唇笑道:“四公子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四公子派来的呢!毕竟能支使他的不只是四公子。”
那护卫头领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对她的影射没有说什么,四公子与二小姐乃一母同胞,他的人确实是和是二小姐的人没什么区别。
颜子悠环顾四周,对着来抓人的护卫淡淡地道:“那么,今晚的事大家都看到了,知道怎么和爷爷禀报了吗?”
众护卫面面相觑,齐齐一低头,“是!我等定会实话实说!”
颜子悠点点头,懒洋洋一拂袖,“我累了,都散了吧!”
是该散了,这地方虽然偏远,但这么大的动静恐怕会引来人,到时,戏就不能那么顺利地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