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厚而粘稠的血。
我的状态极端失常,我几乎不敢正眼去看那个躺在手术床上的产妇。
“快点!章冰!局部麻醉!”张谭的声音里满是怒火。
我手忙脚乱的在桌子上一大堆东西里找针剂,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这里!”王霄只一下子就把药和针找了出来,塞到我手里。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准了地方把那针麻药打进了那个产妇隆起的肚子上的。
我清楚地看到了,在我的针尖扎下去的一刻,那个隆起的肚皮下,孩子腿形的部位猛然动了一下。
我的腿开始发抖,抖得像筛糠。
她在那里**着两腿,隐**坦露无遗,孩子的头部露着,面孔向下,只看见一个因挤得变形而显尖长的小小的黑的头,血水就像开了阐门的水一样,不住的往外渗露……那个产妇却是没有痛觉了似的安静地躺着。
十万火急。
“快叫家属签字!问他们要大人还是要孩子!”张谭飞快地冷静着声音说。
我就踏过那些血迹去外面让家属签字。
那个男人颤抖着手,几乎不会写字了,他犹豫不决地把笔抖在纸上。
“你快点!晚了两个都没了!”旁边有人提醒他。
我看到他抬起泪眼求助地看着我。我说:“大人。孩子没了以后还能有!”
他无比痛苦地在“大人”的旁边打了对号,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手术可能有意外情况产生,你的签字只是供参考,结果不一定是怎样的。你懂我的意思吗?所以你必须在这里签字,所有的一切意外都在情理之中,我们会尽责的,所以无论什么后果,都不是医疗事故。同意吗?”我飞快而机械地说。
他的脸在一瞬间更加颓丧和苍白,手抖得更加利害了,他签的名字都是不成形的。
很多时候,人的生命是在被选择中的。人的一生,总是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身不由己或者身由自己的选择,这些选择,是命运的手所操纵的,对与错,全不由人来决定,人所做的,终究都是被动。
在命运的威慑里,人的生命,有时脆弱如丝。
我回到手术室,听到那个产妇游丝般的声音:“要孩子,要孩子!”
女人,母亲。
……
手术在紧张地进行着。
像她这种情况,孩子的头部出来,而肩部以下难产,是最危险的生娩情况之一,孩子极易在短时间内窒息,而大人也容易大出血,造成对大人和孩子两方的生命危胁。
要先接生然后剖腹做**修补,如果手术及时顺利,也有可能保全两个人的生命,但这样的幸运奇数不大。
我不断用毛巾给产妇擦汗水。
她的脸,苍白着,染得金黄的头发被汗水沾湿,贴在脸和脖子上,在我的毛巾下,像秋天的衰草,东倒西歪。
这是眉清目秀的一张脸,我能想象得出,在往日里,它神采飞扬时,一定是顾盼生情的。可是此时,它被痛苦所占据。
“哇……”孩子的声音是来自天堂的天使的歌唱。
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诞生了。
我看到他在张谭的手里手脚乱动,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大声宣告着他的降临。
而随着他的脱离母体,一股血剑倏地射远,溅落到地上,掷地有声。
另一个护士麻利地接过孩子清洗、测量、包裹、作记录,张谭转身进入挽救产妇的战斗中。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她在手术床上微笑着永远地闭上了她的眼睛。
眼泪止不住地流在口罩后面,巨大的悲伤让我透不过气来,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哽咽声都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