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八办发威
端午节后,甘光复赶到兰州,秘密拜会谢老,得知中央已经致电马步芳,让他从国共合作的大局出发,释放西路军战俘,延安愿意给他十万大洋补偿。马步芳还在犹豫未给明确的答复,谢老让甘光复速赴西宁周旋,促成此事。
甘光复汇报了哈溪补充团的情况,并说,根据现有的情报得知,西路军许多溃散的将士流落在河西各地,被俘的许多女战俘逼迫嫁给了马步芳手下的官兵。
谢老语重心长的指示道:“争取官方支持,全力收容营救。只是延安经费紧张,恐怕很难大力支持。”
“请谢老转告延安,此事我甘光复会百倍努力完成,经费自筹,必要时毁家纾难也在所不惜。”
出了谢老的办公室,就见一位衣衫褴褛神情憔悴乞丐模样的妇女,无奈的坐在斜对面厢房的门前,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满脸不耐烦的喋喋不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像你这样的变节分子我们不收,拿上路费赶紧走吧,你一个马步青的干女儿,马家军团长的老婆,还想要啥待遇,说破大天我们也不会留你……”
那女子木然起身,一脸决绝的说道:“请你转告延安,就说王媛泉找过组织,我永远是党的人。”
说完话她绝望的向门外走去。
甘光复脑海里电光火石般跳跃出有关王媛泉的资料……
甘光复急忙追出大门,紧几步撵到她的身后:“这位大姐请留步,我想和你聊几句可以吗?”
王媛泉立足转身,警惕的望着甘光复:“我不认识你吧,我想我们之间没啥可聊的。”
她一口拒绝,毫不纠缠。
“大姐,想回延安吗?想回到革命队伍吗?如果想就请跟我走!”
“想!”
王媛泉脱口而出,眼睛里流露出热切的盼望:“但你要告诉我你是谁,怎样证明给我看?”
“跟我走,我证明给你看!”
甘光复怒气冲冲带着王媛泉重新回到驻兰八办,门口的哨兵认识甘光复,就没阻拦放他进去。
眼镜在院中拦住了他们:“你是谁,怎么又带这个变节分子回来了,我告诉你……”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在眼镜的脸上炸响,眼镜飞了,伴随的还有两颗板牙。
扯住眼镜的衣领,径直向谢老的房间走去。
“干啥,干啥,咋还打人哩,来人,有人闹事!”
几个工作人员冲出住处,大喊起来。
“别烦我,找谢老!”
听到响动,谢老走出房门一看黑着脸说道:“没事自己人,大家都回去工作。小甘有啥事,咱们进屋说。”
一进屋,谢老就不悦的坐在桌边等甘光复解释。
“大姐,这是延安派驻兰州的党代表谢老,你是谁,来干啥,告诉他,他老人家会给你做主。大姐,你别急,想好了慢慢说。”
甘光复也怒气未平,直来直去。
“谢老我认识你,你是毛委员身边的人。我叫王媛泉,西路军妇女抗日先锋团团长,红十五军团政治部主任王芳林是我的丈夫。西路军战败被俘,关押在武威,马步青的老婆害怕马步青娶我做妾,就收我做干女儿,后来被迫嫁给马步青工兵团团长马金昌,我誓死未从。最近,马金昌外出公干,我伺机化妆逃脱,一路乞讨,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如实向组织进行了汇报,谁知组织说我是变节分子,只给了我五块大洋让我回去。谢老,组织是不是抛弃了我们,让我回去,回哪里去?让我再走一次万里长征回到井冈山下的家乡吗?”
说着说着王媛泉痛哭流涕,泪如雨下。
谢老脸色有些不自然,无奈的说道:“延安有指示,对西路军失散人员,一年回来收留,两年回来审查,三年回来不留。对已经和马家军成亲叛降的坚决不予收留。”
“对,谢老,我严格执行中央的政策有错吗,这个人二话不说就打人,怎么如此嚣张?你是谁?”
眼镜借机叫嚷起来。
“住口!你这个没有一点爱心的东西!”甘光复勃然大怒:“谁敢说中央的政策永远不会有错?!再说政策是死的,你人是活的,你难道说对西路军的同志就没有一点同情心?!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你昔日的战友,是在河西走廊与马家军浴血拼杀九死一生的勇士!战败被俘是谁也不愿看到的悲剧,你以为谁他妈-的愿意!也许你会说为什么不以死明志,为党献身,请问哪一条党章军规有这样的规定?!他们忍辱偷生,是因为他们还有一颗为党为革命的赤忱衷心,还想着有朝一日回到组织的怀抱,重新拿起钢枪,为死不瞑目的战友报仇,为新中国的建立抛洒一腔热血。你知道被俘的战友们遭受了怎样惨无人道的待遇吗,老子告诉你,老弱病残,早已被马家军的畜生们枪毙、砍头、活埋了,其中有许多人的遭遇骇人听闻,那些畜生们为了震慑被俘的战友,竟然干出了剥头皮、点天灯、破肚抽肠开胸取胆之类人神共愤的恶事,剩下的战友天天在刀枪棍棒的压迫之下进行暗无天日的苦役,尤其是这些女战友们,你看看她满身的累累伤痕,就可想象她们的遭遇如何,她们的遭遇更是耸人听闻,白天劳役,晚上一个班一个女战友被惨无人道的轮-奸,你他妈手捂着屁股想一想谁愿意!你他妈只要不是猪脑子我想就不会提出这样脑残的问题。你毫无根据的说她们变节,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们变节了,做了什么对不起党和组织的事情?!主席都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我的同志哥,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凉透心窝子的话会对她们的破碎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吗?!如今,她们冒着被杀被砍被活埋的生命危险逃离魔窟,九死一生来到八办的门口,你知道她们的心情是如何的激动吗?!她们满怀希望,以为找到驻兰八办就像找到了娘家人,就可以投入母亲的怀抱,得到关怀和抚慰,那颗支离破碎受伤的心灵会得到温暖和关爱。可是,你干了什么,摆出一副救世主的高傲姿态,冰冷的像茅房的石头,给五块大洋能干什么,是怜悯还是施舍?!你他妈让她回去,你让一个弱女子回哪里去?重新回去受罪还是不远万里回江西老家?!我看像你这样缺乏爱心的家伙不配待在这个特殊的岗位。我是谁,这里除了谢老,其他人还没有资格知晓我的身份。滚出去好好反省反省,我要和谢老谈正事。”
“小林子,我给你说了多少次,要对西路军的同志热情周到的接待,你就是不听,出去好好想想吧。”
坐在地上的王媛泉和门外聚集的工作人员都泣不成声。
眼镜耷拉着脑袋走了,甘光复上前扶起王媛泉坐好,郑重的敬了一个军礼说道:“王媛泉同志,你受苦了,我叫甘光复,是党中央派出的西路军地下救援工作队的队长,配合驻兰八办救助西路军失散人员是我的主要职责。我和谢老正式代表党中央接纳你,欢迎你回到组织的怀抱,从今以后我们又可以并肩战斗了。”
王媛泉一听此话,顿时感到身心俱疲,幸福的晕了过去。
八办工作人员手忙脚乱把王媛泉抬了下去,谢老嘱咐要好好照顾。
甘光复沉痛的说道:“谢老,请您转告党中央,我以一个普通党员的身份提议,我认为中央对西路军失散人员的接待原则不够全面和稳妥,建议立即修改。另外我个人资助黄金一百两,专门用于西路军失散人员的救助经费,任何人不得挤占挪用,请谢老叫人收下。”
甘光复从行李中拿出几根大黄鱼,叫工作人员签收。
谢老说道:“平倭啊,是我失察,回头马上召开会议,整顿作风。延安经费紧缺,我代表党中央和西路军的失散将士感谢你。”
王媛泉苏醒后,洗刷一番,换上一套大体合身的军装,人也精神了不少,回到谢老的办公室,她请求组织尽快安排她返回延安。
谢老说你先好好休息,八办会及早安排。
甘光复说:“大姐,我有更好的提议你愿意听听吗?”
王媛泉诧异到:“什么提议?”
甘光复笑道:“大姐,最多给我半年时间,你就可以带着你妇女抗日先锋团幸存的战友回去了。如果你接受这个提议就留下来和我共同努力营救她们,你愿意吗?当然,这个提议有点残忍,一来推迟你和你丈夫的团聚,二来,你的心理上还要承受更大的压力和煎熬,你愿意吗?”
一听这话王媛泉嚎啕大哭泪如雨下:“我愿意,只要能救回受苦受难的姐妹,我就是下十八层地狱,死都愿意。”
谢老,甘光复和八办的同志们都情绪失控,泪洒衣衫!
真实的现实是残酷的。
1935年一月,遵义会议召开后的一天,一间简陋的住房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新郎官王芳林拿出一把精致的小手枪和八颗子弹送给了新娘王媛泉。
22岁的王媛泉有些遗憾的说,“芳林,按照我家乡的习俗,我现在该送你一双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只要你穿上它,走到哪里都能回到我身边,可我现在做不出来。”
王芳林安慰她说说:“即使不穿你送我的鞋,我走出多远也会回到你身边。”
就在结婚的第二天,两人所在的部队离开遵义。
半年之后,两人便失去了联系。
47年后,两人在北京见面,彼时,都有了各自的家庭。
又过了12年,王媛泉到北京见到病重的王芳林,并拿出一双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送给了他,当初的承诺,用了半个世纪方才实现。
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发生在80年前。
妇女抗日先锋团团长王泉媛,在石窝分兵后与妇女抗日先锋团政委吴富莲、回民支队司令******等人一路而走,她们一行十多人,在敌人封锁中利用月光,只能在夜间行动。在绵延千里的祁连山中行走了一个多月。刚走出山口,在一个破窑里休息时,被国民党军队俘虏。俘虏后她被送到凉州马步青处。这时候,西安事变已经结束,国共合作。马步青以“释放”为名,将她配给了驻永昌的工兵团团长马进昌。她又通过马进昌将被俘时只有16岁的王秀英要到了自己身边。1939年3月,马进昌奉命调防离开永昌不能带家眷。马进昌离开永昌后,王媛泉带王秀英翻墙逃跑。她们经过千辛万苦来到兰州八路军办事处。但是,八路军办事处却按:一年归来收留;两年归来审查;三年归来不留的规定,只送给五块银洋将她送出了门。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同她一块逃来的杨桂香嫁给了一个卖破衣服的河南人;王秀英将生下的孩子送了人,嫁给了一个理发匠;王媛泉嫁给了一个叫万铃的汽车司机。1941年她随万铃回了万的老家云南。在云南万铃又应征入伍去了缅甸。王媛泉在贵州住了一年,又去了她的老家江西。1948年家乡的地主恶霸又逼她又嫁了一个人。1949年7月这里解放后,她跑出大山又参加了革命工作。1962年康克清陪朱-德委员长回井冈山时,在吉安县召见了她。1964年她被选为江西省政协委员会委员。1968年担任了泰和县禾市乡敬老院院长。1981年她又回到交通闭塞的乡下。这一年她又应邀参加了全国妇联在北京召开的座谈会,还见到王芳林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