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从草鞋到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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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下楼,走过老胡同的石板路,上了人民路,一切还是那么的陌生。这里是老家,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可是理智又马上提醒我,这里只是那个从小到大一年只来两趟的县城,这里跟南通一样,说出去我是这儿人,其实我并不熟悉的地方。而老家,是我从开裆裤到会耍酷的那个叫“张莫”的小村庄。

这里是苏中地区的一个小城,或许这话在阿才看来是个谎。不久之前这个云贵高原上大森林边上来的侗族哥们儿路过这里之后,专门打电话给我,说这里是个很大的城市。或许外面的人知道它的理由有这么2个:苏中七战七捷、苏中建设集团。貌似,临近的上海人更加知道的多点,如果没有这么个养鸡数达到8000万羽的小县,他们每天就要少几百吨鸡蛋和十多万只肉鸡。在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人看来,苏中是假的,只是故乡的人们不想被蔑称“苏北佬”发明出来的概念,但是七战七捷、建筑铁军,还有每年都害怕“禽流感”到死的乡亲,让人无可救药的敬重。

过中楹桥的时候,忍不住左右顾盼,浑浊的通扬河水,奔腾的车流,桥上遍插的旌旗上傻不愣登的写着:“中洋花园城,您的理想城。国庆盛大开盘,3999元/平方米起……”

“筱簌,这房子也这么贵了?”

“我还你为你死了呢,从出门到现在一句话都不放!”

“这不是好几年都没到县城了么,生的厉害。”

“跟我走!”筱簌说着话,紧了紧攥住我的手。

当年的县城第一高度,邮电大厦,正在拆,人民中路就像空袭过后的科索沃,或者巴格达。

“筱簌,人民中路都没有了,现在逛街到哪儿啊?”

“什么没有了!以后这个地方就叫中大街了,全部都是专卖店,听说商铺要八千一个平方呢。”

“……”如果我没记错,南京市中心新街口的房价也不到2W,现在这鬼地方都要靠一万了。

“筱簌,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我们先去苏中大厦,然后去名品城。”

“名品城?哪儿?”

“我麻烦你不要什么都问好吧,人家听到了会以为你上刚放出来的呢!”

长久不到的县城对于我,已经不亚于,社会对于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像个木头人一样,跟在筱簌的后面,沿着这条马路走到那条马路,从这个商场到那个商场,从这个专卖店到那个专卖店,唯一我想进去她没带我进去的那家店叫“古今”。早就不是她给来买衣服,早就是我陪她来逛街。

“筱簌,我们打车去‘名品城’吧。”实在有点撑不下去的时候,我说出了我自认为今天出门以来最本地人的一句话。

“好!”

原来,所谓的名品城,不过是在火车站旁边、稻田边上,一个占地100余亩的批发市场,跟通海大市场没什么两样,只是地摊换成了铺面。想出这主意的孙子不是个浙江人也有浙江人的头脑。逛了一圈下来。这鬼地方,看起来很有档次,绝大多数人倒也消费得起,配合以完备的餐饮、电玩、卡拉OK,即使现在这么热,依然可以用顾客盈门来形容。

太阳快下班的时候,总算完成了主线任务,一条七分裤、一件白T恤安静的进了筱簌的挎包。进了胡同口,饭菜的香味儿弯弯绕绕的钻进鼻子,肚子也忍不住响应了起来,“筱簌,晚上别做饭了,我们外面吃吧。”

“到集贤馆吃菊花锅!”

“等我发达了我一定带你去吃!”集贤馆是这个县城里最有历史的饭庄了,菊花锅是它的看家菜,冬天才有,是火锅。并非真个儿拿菊花做菜,而是银质的火锅炉上雕饰的是菊花。而这些都不是这菊花锅出名的原因,地产先贤一句“有酒无诗俗了人”对仗陈毅元帅的“有菜无酒愁煞人”才是这道菜、这家店的骄傲。筱簌在大夏天的说这话不过是本地人特有的调侃,意思就是老老实实回去吃。

“筱簌,我看你的包里有肯德基的优惠券,要不……”

“行,行,行,你请我吃豆缤纷!”

“行啊!”

跟着筱簌绕七绕八的穿了几条巷子,再那么不经意的一拐弯,隔着东楹桥已经看到了那个白胡子的笑老头儿。按照我的习惯,筱簌找了一个临窗的角落,两个人坐下来就是蒙头翻着火柴盒那么厚的一叠优惠券。吃这个,不吃这个,这个格算,那个不格算,这个好吃,那个不好吃,这个是新品要不要试试……

“您好,新奥良烤鸡翅2对,老北京鸡肉卷1个,香辣鸡腿堡2个,一个上校鸡块,中份薯条一个,一份圣代,中杯可乐不加冰。”

“这样的话,您倒不如点一个全家桶,更划算一些。”

“是么?”

“现在全家桶只要49元,您不妨考虑下。”

“稍等下,我去问问。”飞快的跑回座位,简明扼要的讲清情况,同意了。

窗下就是通扬河,2边的灯光倒映在摇曳的水面上,一样波光粼粼,突然,一条挂桨船驶来,什么诗意也只剩下了恨意。2个人带着没有吃完的全家桶,走在回去的路上,“肯德基这破玩意儿就是骗人,看起来多,吃了就不知道扔到哪个旮旯里头了。”

“那是你本来就能吃,好吧!”即便是不调头,我也能感觉得到筱簌对我的轻蔑,“从小到大,你就跟个‘饿牢’似的,一大海碗的米饭,一大碗的红烧肉,吃完了还要半盘子炒蔬菜,也就是我爸能看着你吃完不说话!”

“拉倒吧,你妈还站在一旁笑眯眯的呢。”

“……”筱簌无话可答。

“说实话,你爸那手艺对得起以后我叫他一声‘老丈人’!”

“说什么啊!他还不知道我们的事呢。”

听到这个,我心里毛了起来,小时候的事情那是不用说,每年去吃‘女婿饭’那也是不用说,可这两年家里大人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如前些年那么好了。

2个人无话起来,直到开门进屋。

“你晚上睡我的房间。”

“啊!”筱簌这么一说,我激动了起来,难道……

“我睡凤小的房间,她这几天去上海了。”失落,非常失落,特别失落,相当失落,无比失落……

“凤小?还是5大队的那个凤小啊?”

“是啊。”

我恨!凤小,你帮帮忙啊,你要是没去上海的话……多好啊!不对啊,要是凤小在的话,貌似也没什么区别,我睡筱簌房间,她跟凤小睡……我的命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昨晚……

悄悄的收起坏心思,收拾完自己,转身的功夫,哗哗水响,是筱簌在洗衣服。

“不是有洗衣机么?”

“没几件衣服,又是夏天,手洗快的很,还省水省电。”

电视里的节目是什么内容我不清楚,筱簌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拿着遥控器,坐在沙发上,傻傻的看着筱簌搓完衣服,漂净,晾上阳台,擦干双手,站住了看着我,淡然笑笑,转身进厨房,切西瓜,搬到我面前。我看得真真切切,只是思想晕晕乎乎,是热的还是幸福的,我怎么知道?

木然的接过西瓜,咬一口,沙!甜!筱簌就站在茶几的对面,还是那样淡然的笑着……放下西瓜,跳过茶几,一把抓过筱簌,抱进怀里,死紧的。嗓子有点酸涩起来,耳边是筱簌的声音:“好好儿吃瓜的,怎么了?”我松了松胳膊,筱簌抱住我,温软的手掌轻柔的拂过我的脊柱。我下意识的又抱紧,筱簌的脸颊明显的熱了起来,“热!”我放开低下头的筱簌,想起来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我知道,

这不是那个拿着扫帚把我从村头撵到村委的筱簌了,

也不是拿圆规守卫课桌上“三八线”筱簌了,

更不是那个替我打跑一群坏小子的筱簌了,

她现在,只是,做我女友大半年,见过一次面的筱簌。女孩子应有的温柔、婉约,甚至是贤惠,她都有,只是现在离我还远了点,不管是时间,空间,还是心灵。我们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当然,我们认识太久了,这个过程或许会长一些。

“早点睡吧,明天秀儿他们还要来呢。”筱簌解围了。

“嗯。”我木然的点点头。

“你明天想吃什么?”

“怎么现在就问?”

“我还不知道你啊,没人喊你,12点就不起来!”

“我踩你尾巴了,你要这么说我……”

“这都是事实!”

“好吧。只要有酒有肉,我是不挑食的!”

“还要喝酒?”

“不是‘麻神’也来么!”

“那你们喝点什么酒啊?”

“当然啤酒!”

“难不成你个酒精过敏的家伙还能喝白酒?大夏天的!”

“这个说不准的……”

“这样吧,一箱‘大富豪’冰爽,多的没有!”

“绰绰有余!”

……

……

一夜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