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县城车站的时候刚好一点,几个开黑车的师傅在边上嘀咕,“今天的车早到了十几分钟嘛。”7月末的苏北临海小城还不算热,晚风过处,自有一番快意。眼见着大票的人挤向那个核载19座的6路中巴车,我决定打车。
“师傅,人民路去吗?”
“去的,你先上车,我再喊几个人。”
“行!”
4个素不相识,目的地各异的人,加上一个会做生意的司机,就这么出发了。
“人民路10块;江海路的8块;团结桥的12块;去凤山的你等我送完他们再去,收你13块,行不行?”
大家都默许,司机师傅笑笑。
“你这价钱比他们打表都便宜啊!”我到底是个外地来的本地人,有点大惊小怪了。
“我这不是带了4个人么?打表只能走一个人啊!哈哈哈哈。”
“呵呵呵,师傅真是厉害!”说着话,就进了城区,我默默的慨叹,难怪阿才路过这儿非得说是个大城市,不怪他出身贵州原始森林边上。
下车的时候我有点懵,其实我并没有到过筱筱刚搬的地方,只是先前详细的问过一次。百姓药房边上拐进老胡同,走到头,左拐,第二个铁门,一单元,2楼,中间的那户。到了门口,觉得深更半夜的敲门不合适,发短信筱筱肯定睡觉了,电话吧,长途加漫游,尽管来吧。
筱簌的小灵通又换彩铃了。
“我看到满片花儿的开放
隐隐约约有声歌唱
开出它最灿烂笑的模样
要比那日光还要亮
荡漾着青澄流水的泉啊
多么美丽的小小村庄
我看到淡淡飘动的云儿
印在花衣上
我唱着妈妈唱着的歌谣
牡丹儿绣在金匾上
我哼着爸爸哼过的曲调
绿绿的草原上牧牛羊
环绕着扇动银翅的蝶啊
追回那遥远古老的时光
传诵着自由勇敢的鸟啊
一直不停唱
叶儿上轻轻跳动的水花
偶尔沾湿了我发梢
阳光下那么奇妙的小小人间
变模样
----”
再好听的歌顶不住后面那个机械冰冷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在打一次,接了!
“筱簌,开门!”
“你谁啊!”
“我啊!”
“啊……”
门开了,露出一张在思念中无比清晰,现在却略显朦胧的脸,我强忍激动装镇定,轻轻的,“我回来了。”
“回来也不说一声!吃了么?”
进了门,扫了一眼筱簌,口干,热,盯住。筱簌觉察我的异样,“你看什么?!”说着话进了卧室。我坐下来,摸出根烟,“啪”,刚点上,筱簌的声音几乎破门而出,“抽烟了?!”
“我先冷静下……”
从小一起长大,睡过一张床,到初中还勾肩搭背的,筱筱什么时候出落得这么玲珑有致了……
“吃过了么?”
“回来的时候南京38度,下午就到了南京,晚上的车票……”
“然后你就去网吧了,结果到现在没吃饭?!”
“是……”无奈的我只好笑笑。
筱簌没吭声,我脑袋里不知道在想啥,只觉得有股躁在身体里乱窜。
“这是昨晚我买的西瓜,还有包饼干,快吃点。”筱簌放下东西,就在桌边站着。
“嗯。”
咬了一口西瓜,盯着筱簌。
“看什么!”
“好看!”
“吃你的东西!”
“嗯。”
拆了饼干包装,盯着筱簌。
“吃你的东西!”
“嗯。”
整块饼干扔进嘴,盯着筱簌。
“……”筱筱脸红了。
我一把拉过筱簌,坐到我腿上,软!热!肾上腺素上了高速公路,心脏开始摇滚。
这是我认识20年的筱簌,
这是小时候分我奶糖的筱簌,
这是小时候我打赌赢来的“马马儿”,
这是小时候看着我流鼻血不止哇哇哭的筱簌,
这是到初中每天不打我就心情不好的筱簌,
这是我念高中的时候差点玩忘记的筱簌,
这是我大学的时候专门跑到我家要通信地址的筱簌,
这是大学每周四下午我必然致信的筱簌,
这是我肺结核住院时放弃课程跑来看我的筱簌,
这是给我和我的弟兄们做饭的筱簌,
这是我喝醉了背我回家的筱簌,
这是我每年年初三都要到她家吃饭的筱簌,
这是去年11月告诉我她31号要嫁人,让我急的要她做我女朋友的筱簌,
这是多年来,我分不清是依赖,喜欢,还是爱的筱簌,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从未碰过的筱簌。
她每天关心的都是我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干了什么;我每天关心的就是今天可以玩点什么。21岁的大男孩,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在乎,只因为年轻,有的是资本,其实什么都没有。或许,我只能提供那个虚无缥缈的“我爱你!”
“我爱你,筱簌。”
“谈不上。”筱簌笑了,很开心的那种,“爱不爱的多假,我照顾你到死多实惠!”
紧紧的抱住,“你赶紧洗澡去,身上都是汗味儿!”
“嗯。”
进了卫生间我才发现自己失误了,“筱簌,我忘记带衣服了……”
“先别换衣服,明天我带你去买。”
“哦。”打开水龙头,脑袋里跳出了各式各样的想法,身体居然起反应了,总算证明了我不是个**指挥大脑的混蛋。关了热水,放空脑子,平静了下来……
客厅里,筱簌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细腻的面庞,圆润没有棱角,不知道梦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眉毛跳了起来,额头上的那道浅浅的疤痕也舒展开来。那是我5岁的时候玩斧头留下的,与它同时诞生的还有我左手食指一直没有消退的白痕。收起回忆,抱起睡着的筱簌,放到她的床上盖上毯子。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君子,但是面对以后会是我妻子的人,必须保持克制。何况,从小一起长大,太熟了不好下手。当然这只是个笑谈,毕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趁早。
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发现,睡觉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坐着,不知道腿怎么那么不舒服;躺着,脖子似乎很有意见;开了电视,把腿翘到茶几上,半倒着,手有开始不自在了;好容易觉得困了,外面已经泛出淡淡的蓝光来。
突然觉得很热、很吵,睁开眼,筱簌正坐在旁边直勾勾的看着我,桌子上已满是饭菜,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多了一条毯子。
“你是猪啊!知道现在几点了?”
“啊?”
“2点了都!”
“是么?”
“说话句子这么短,是不是有开始编什么谎了?”
“什么?”
“好了,起来洗漱,吃了饭我带你去买衣服。”
“哦。”我慢悠悠的起身,这才觉得浑身酸痛,“这沙发也太软了!”
筱簌没有搭腔,故作潇洒的进了厨房。
“筱簌,我吃个口香糖就吃饭吧。”
“什么?!”言语里净是愤怒。
“我牙刷什么的都没带……”
“用我的先!”
“嗯?”
“下午我去买新的,晚上就把你用过的扔掉!”
“不要这么浪费吧。”
“还不是嫌弃你脏!”
“那你还让我用你的牙刷?!”
“我肯定比你干净!”
“……”
满桌的菜倒真是不错:烧鸡、爆炒扁豆、莴苣炒肉、红烧排骨、凉拌豆腐皮、紫菜鸡蛋汤。按照一贯的喜好,伸手揪了一块红烧排骨,扔进嘴里,还没说出那个香字就看到筱簌恶狠狠的瞪着我站在厨房门口……
“还是俺们家筱簌的手艺好,什么大厨都……”
“你刚才干什么了?!”
“没啊!”
“我都看见了!”
“什么?”
“你弄手抄的排骨!”
“我洗手了!”
“喏!筷子!”
我不再吭声,总觉得筱簌管我的事情比我妈还多。
“这个烧鸡很不错,好像是先煮再炸然后卤煮的。”
“这个是通海市场那边刚刚开的新店,叫养神鸡,今天我头一次买,排队等了很久。”
“还是比当年我大学的烧鸡差点。”
“瞎说,明显好吃很多!”
“你吃过?”
“你是没带过,但是‘省长’同学带过!”
“难不成那烧鸡也算是个南京特产?”
“你以为!”
……
看着筱簌麻利的收拾桌子,洗碗刷锅,脑袋里居然一片空白,可能这也是幸福,只是我现在不懂。
“易程!易程!”
“嗯。”我从世界的角落中回到这房间,这皮囊。
“秀儿前几天说放假了。”
“秀儿?”
“她现在在苏州做幼儿园老师。”
“哦。”
“麻神这段时间貌似也在家呢。”
“秀儿她哥?”
“是啊。”
“麻神不是在上海包工程的么?”
“听说出了点事情,没做完就回来了。”
“哦。”
“好歹‘麻神’也是你小时候的好兄弟,你怎么都不问问出了什么事情?!”
“问你能问出个什么啊,等下你打个电话给秀儿,让她叫上她哥明天一起来吃午饭就是了!”
“昨晚秀儿给我电话的,说是明天来的。”
“你也不早说!”
“你回来还不是没提前说,半夜三更的让我爬起来开门!”筱簌的介意让我给她惊喜的初衷完全破灭。
一时语塞,我都没注意到筱簌已经收拾完了走到了我跟前,“走吧,给你买几件衣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