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十年止水波澜起
“你……找我有事?”
一身的白大褂把脸上的清秀衬托的更加清秀,可能是昨晚值夜班的缘故,她那能看懂心里所想的大眼睛稍有些红肿,一头青丝上还有几滴刚刚洗脸后遗留下的水珠。
她就是何蕊鑫?!
虽然佟辛虽然只对路天了解一知半解,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这位何蕊鑫绝对附合他的眼光。
何蕊鑫狐疑地望着眼前这个打扮淡雅但非常有女人味的小女人,她不明白在还没上班的大清早上,怎么就会有人来找她这个刚刚工作了一年多点的小大夫。
“你好,我叫佟辛,是路天的朋友。”
佟辛说完话后,刻意观察了一下对面美女表现出来的复杂表情,诧异、戒备、惊慌、迷茫、意外等等等等还有那种揭了伤疤的痛,所有的一切完完全全附合自己对她听到路天两个字的预测,因为如果有一个女人来到自己的面前说同样的话,自己的表情跟眼前的女人绝无二般。
“你……路天,他……”何蕊鑫下意识地张望着空荡荡地三楼走廊,除了她们两个外再无一人了,她的失望表情让佟辛心中都是一颤。
“我能找你谈谈吗?”
何蕊鑫深吸了口气,平稳一下抑制不住的慌张和心跳,看了看刚到七点半的表针后说道:“可以,我昨晚夜班一会儿八点半要交接班,然后还有重要的会,我想最早也得10点左右能完,从我们医院出去的江边有个叫盛雅轩的茶楼,你……能不能先到那儿等等我?茶楼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望着还有还没从慌张和惊诧中恢复过来的女人,佟辛心中一叹,看来路天对她的重要性远超过自己的判断。一股从未有过的味道在心中趟过,这种味道跟半年前见到水蛇腰肖影那次不同,这是真真切切的酸味,虽然她已经有心理准备和有意克制了,但还是不能抑止那种心里的不舒服趟过心头。
“好,不见不散。”
十年和三年的区别是什么?
有时自己静静坐在角落
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两份约定
十年的飘渺和三年的淡定
有时自己会被突来的未知再一次拉回到从前
想起十个月前、想起五个月前、想起昨天还有所经历的分分秒秒
不知为什么会总想起那些本不应属于自己的回忆
偏偏它又是那么清晰
不知今天过后美好会不会延续到后天
但自己好似已沉迷于今天的美而不能自拔
多少年没有彷徨和迷离过,多少年没有了向往的不确定性
但它真切站在自己面前时,突然发现曾经的止水波澜大动
是水平静的太久,内心中渴望片片落花搅扰起的波动
还是落花的绚丽吸引了止水的波动?
止水仰望着渐渐落下的花,波纹渐起……
十年的约定被波水和落花搅扰的越发难明
三年的约定因水载落花的融融而倍感不舍
也许我会变老,倍受着世俗庸念的敲打
但三年中我不会忘记有一个小说般的约定
也许我会变老,承受着责任负担的压迫
但十年中我不会忘记五月的茶味人生
也许我会变老,忍受着生老病死的折磨
但一生中我不会忘记那朵五月花的旖旎
也许我会变老,享受着天外海边的自由
但我不会忘记你,一个在我生命中越发重要的女人
不是海枯石烂的诺言,只是一个老男人的顽固坚持
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只有止水平和中的一份波澜
时光流淌,物事辗转
两份约定兑现之日就是下一个约定开始之时
我不知天有多高,海有多深,但我知道心有多广大
八月中,清晨的江边温湿中夹杂着清新的花香,雾气蔼蔼难辨对岸的真与假,听着江水如万马奔腾前的嘶鸣,任谁心中那点不明味道也会被冲淡了许多。
佟辛望着被江风吹落的花瓣和空空的画板,沉思许久,她想起了路天日志中的一首诗《十年止水波澜起》中的波水和落花,想起了他们那个不知是什么内容的十年和三年约定,手中的笔不自觉地落了下去。
面对清秀景物她的灵感让一向是非常浓厚,跟何蕊鑫见面还有一段时间,她回到离此不远的宾馆,取来写生板就在茶楼前面的江边青石上支了起来。只一会儿功夫,她的身边围满了散步或是锻炼的人,只给她留了眼睛所望向江边的一角。她对这一切全无一点感觉,进入画境中就要完全投入自己、抛开身外的一切是她在上学第一堂课时老师所讲得,而她也是一贯恪守着这个不二规则。
现在的她完全融入了那首诗和唯美的江色中,她的眼前飘过十年、三年、十个月还有五个月等数字,那些数字好像阐述着他那如刻骨流水不尽的思念,时间如眼前的江水一般流走,而那份思念却如江中的岩石一般屹立不动,不管多少年、多少月,哪怕被匆匆的江水磨圆,哪怕被无情的江水冲到江底,它永远还存在于时间的江水中。
灵感有时只存在一瞬间,她的笔迅捷地寻找着她的灵感,画纸上一点点地显露出路天的思念和她对那首诗的理解,人物、景物还有画作中的感情慢慢露出了全貌。
“水平静的太久,内心中渴望片片落花搅扰起的波动,止水仰望着渐渐落下的花,波纹渐起……”他的心底还有多少情感让人痴迷啊,佟辛望着已经快完成的画作忍不住心中感叹,换了一只笔,沉思半晌儿,挥笔写下:
花落十年待燕归,醉香五月人难追,雾拍尘,鸟语悲鸿奈离吹。
捻章绘书笔延连,不及当年抚玉颜;风临临,凄语水长、待与花旁。
时间的脚步在忘情作画中的佟辛心中没有了任何概念,已经进入了画境的她忘了同何蕊鑫的约定,也忘了自己来到这个城市的目的,她现在只想把闪现的灵感画出来,就连何蕊鑫泪流满面地来到她身后也没注意到,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抛出心障之外了。
何蕊鑫是揣着忐忑的心来到茶楼的,这一年多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没事时到这里坐坐,要上一杯绿茶望着飘于水中的绿色,望着雾气升腾又清明的江水,口中萦绕的茶香能回忆起她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跟他有过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去酒吧,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到茶楼,当然还有第一次……让她回忆的东西太多了,每次泪水流淌后的放松,让她都如吸毒了一般离不开这个茶楼。
她不知道这个佟辛的女人找自己有什么事,但只要有路天这两个字出现,刀山她也会去。
上午的茶楼冷清的除了萎靡的服务员外看不到一个人影,她也不明白这个茶楼老板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二十四小时营业呢?
“小姐,目前我们店里还没有客人呢,你找的人不在这儿。”得到服务员无比肯定的答复后,她迷茫了,这人是怎么回事,找自己谈话她人倒爽约不见了。
怅然下,她环抱着双臂数着江边的青石慢慢向家中走去,前面一堆的人群挡住了江边青石路的大半,她心中恨道:又是一帮该死的骗子。
一年中她在江边无数次见识了各种精明或不精明的骗人把戏,痛恨之余她对那些上当的人又是恨得牙痒痒,贪小便宜,人的最大劣根性!
怎么这么安静?本来她想绕过人群,但一件事引起了她的好奇,今天的骗局中除了几声窃窃私语外居然出奇的安静,难道现在的骗子也与时俱进了?
好奇心之下,何蕊鑫踮起脚尖向里望去,哪有什么骗子,原来围观画画的啊。她心中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一阵鄙夷,画画有什么好看的,咦,那个正在全神贯注作画的人不正是早上找自己的佟辛吗?
顾不得仪态和白眼,她挤进了人群,她想质问一下这个不守约的佟辛为什么放自己的鸽子,但当她看到画板上的画时,她选择了站在佟辛身后默默地看着她作画。
佟辛不懂画或者说从小到大对画画没有发生过一点的兴趣,在她心中对艺术家充满了羡慕,但这并不能打破她对艺术家的刻意另类化和独特立行一贯的鄙视,按她的话说就是:一部分所谓的艺术家用掩耳盗铃式的另类掩饰着横行的虚伪。
但当她看到佟辛这幅还未完成的画作时,心中突发的悸动让她悚然一惊,因为这种久违的悸动一惊只有在三年前的一个傍晚发生过,那是她和路天第一次亲吻的时候,她不会忘了当初自己的心跳动频率已经超过了她这个医学高材生的认知范畴,后来她知道了悸动两个字在恋人间的意义。
今天自己是怎么了?何蕊鑫带着疑问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后,对着在佟辛笔下越来越清晰的画作仔细端详起来。
不用抬头看江景,她也能猜出画作中的地点是哪里,因为她对这个城市和流淌的江水太熟悉了。画中男人的半边脸庞好似写满了思念,那忧郁的眼神让人心碎,他身后的熙熙攘攘人群好似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一般惊扰不到他半点专心致志,他双手扶在栏杆上,隔着雾气蒙蒙的江水凭栏向对岸远眺着什么,画中左手上的青筋迸现展现了此刻他心中的复杂,落寞的身影让人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孤单中的思念。
这张脸怎么……何蕊鑫看着在佟辛笔下越来越清晰的脸,熟悉和疑惑慢慢爬上她的心头,当画笔在男人的鼻上落下最后一笔时,何蕊惊呆了,是路天!
花落十年待燕归,醉香五月人难追,雾拍尘,鸟语悲鸿奈离吹。
捻章绘书笔延连,不及当年抚玉颜;风临临,凄语水长、待与花旁。
这首诗应该是他在那个五月作的,那天晚上他跟自己约定了如玩笑般的三年和十年两个约定,为此他们还憧憬了半天。那晚他和自己依靠在一起听着曾经听了无数遍的歌,喝着酒谈着诗歌和玻璃中模糊的月色,在月色中他醉眼朦胧地作了两首诗,这首就是其中之一。
你现在还好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望着画中让自己牵挂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熟悉脸庞,在旁观人群的无比诧异中,何蕊鑫的泪水不自觉地流淌下来。想起那晚旖旎的缠绵,泪水如无数遍的回忆般不休不止,想起一年多来的思念,泪水中的哽咽越发地控制不住,她知道有很多人在看自己,她也想跑开远离尴尬,但是她舍不得,舍不得画中的那个男人,
他能像画中一样想着自己吗?
看着即将完成的画作,她心中的声音和佟辛的笔同时在画的右上角写下七个字:十年止水波澜起。
“你找我是想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吧?你能不能先说你们怎么认识的?”何蕊鑫非常淑女地用湿巾掩饰打了个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轻微饱嗝。
佟辛的一幅画足足画了五个小时,两人一致同意把见面的地点从茶楼直接改成了饭店。下午一点多才吃中饭,不管是佟辛还是何蕊鑫都顾不得什么仪表了,狼吞虎咽之后才感觉到肚子和心中踏实了许多,当然女人吃东西比较简单,两碗面加上两个清淡的小菜足矣。
散了雾的江景少了点朦胧的美,不过一切更显真实,就像现在一样,客气之余该说的总归是要说的。
“我和他认识只能说太意外了,呵呵,如果有命运的话,去年那个冬天的下午就是命运在喝多了失忆后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我是在南湖认识他的,不,应该说是第一次见到他,那天应该是十一月……”
“是十一月十三日吧,嗯,对不起打断你了,你接着说吧。”何蕊鑫眼中的一丝波动打破了她刻意保持的平静。
她怎么会知道的?因为那天对佟辛来讲太重要了,所以她绝对不会记错那天正是下雪的十一月十三日。她早猜出路天那天自己喝酒跟眼前这个女人有莫大的关系,但她没想到自己刚刚只说了一句,何蕊鑫就能马上接出来,这让她心中升起一种难掩的异样。
望了望强自微笑的何蕊鑫,佟辛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接着说道:“我那天是刚刚到那个城市,它的雪和白让我们惊喜不已,我们不顾疲劳相约去南湖体会毛主席笔下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境界。就在那里我们看到了一个身旁放了一箱啤酒罐的……醉鬼,还是一个嘴里嘟囔着诗的醉鬼,我很好奇,细听之下才听出他嘟囔的是李商隐的《锦瑟》,当时我们……”想要探寻别人心中秘密首先要把自己的秘密公布出去,虽然社会经验不足但是佟辛还是非常明白这点的,所以从开始她就没有半点隐瞒。
说到锦瑟时,她看到对面的女人忍不住向窗外望去,手指间的泪珠像珍珠一样划过她的指尖,当说到他醉倒在雪地还不停地嘟囔着锦瑟时,何蕊鑫心中狂喜的同时更加痛起来,他没有忘记自己,他原来一直都在想着自己,这一年多来以为路天早已忘了自己的何蕊鑫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痛,掩着嘴当着刚刚认识的女孩面哭了起来,她心中一年多的痛和委屈随着眼泪流淌了一地。
佟辛又说到自己怎么认识的霞姐、肖影还有那五个老男人,期间何蕊鑫一直抹着眼泪,当说到路天在星月一副尴尬的表情误把佟辛两人当成小姐的一段,才忍不住破涕为笑。
“他还是那么可笑,有时像个无所不知的智者有时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们的见面比我们要浪漫的多,对了,霞姐他们还好吗?我想你们应该处得不错,不然霞姐不会把我的地址给你的。”想到霞姐那直爽、泼辣的性格,何蕊鑫忍不住勾起了对霞姐的思念。
“霞姐挺好的,就是路天不太好,自从几个月前林鹏飞去世……”
“你说什么?鹏飞去世了?”何蕊鑫惊叫的站起来,引起小饭店内的客人一片瞩目。“鹏飞怎么会去世呢?他……霞姐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这个时候路天肯定特别难受,我太了解他对朋友的情谊了,不行,我得去找他……”
望着慌张站起身就走而连兜子都忘记了的女人,佟辛的心如坠入了长白山天池一般冰凉,一个问好像个闪烁不定的精灵似的闪现在她脑海里:佟辛你能在这么深厚的感情面前得到你想要的吗?
何蕊鑫走了几步后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又坐了回来,她的脸布满了痛心和让人心碎的无力感,他任着眼泪在落只是默默想着什么,一句话都没有。佟辛没打扰她的沉默,她能理解此时何蕊鑫心中的难过,而且她还在何蕊鑫的举动中不可思议地看到了那五个老男人的影子,一个模糊但肯定的影子。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短暂的激动被残酷的现实给拉回了眼前,何蕊鑫缓了足有近一分钟才平静下来,接着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霞姐跟你说过这个周日我就要结婚了吗?”
“你说什么……”
就是2012的天崩地裂提前到来都不会让佟辛像现在这样吃惊,她比何蕊鑫刚才一样惊叫声还高了八度,跳起身来用看到了关二爷下凡的眼光盯望着对面已经恢复了冷静的女人,脑子里除了不可思议的荒谬外还是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