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寻求飞蛾扑火式的温暖
再一次面对这个城市时,满眼的绿色让佟辛心神为之一清。
上次那个冬天让她记忆犹新,天气冷得恨不得把空调揣在兜里,放眼望去除了雪的白就是白下面松树的干枯枝干,下雪时整个城市好像都笼罩在白色的幽灵中,分不清东南西北,就是再大的腕儿来,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认出,因为你的全身从头到脚都被棉所覆盖着,冬天的这里你能体会到什么叫久违的安静和失落。
单调还有带点诗意的苍凉,这就是她对这个城市的第一印象。
“佟辛,你能跟我一起来东北真是太好了,呵呵,你放心这次我全程安排。”
跟她一起坐在后排的魏秋儿亲昵地搂着她的胳膊不停地说着,这句话从她决定跟着魏秋儿一起回东北,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飞机上这小丫头说了已经不下十遍了。
魏秋儿是她的同学,一个平时联系不多的同学,因为两个人的性格差异太大了,要说佟辛对东北人的了解还得说是从魏秋儿身上开始的。那是上学的第一个学期快放假的时候,因为魏秋儿的男朋友跟另一个女生好上了,魏秋儿当着他男朋友系里的所有同学的面给了那个至今看到她还绕着走的男人两个嘴巴子,末了还说道:“你以后可以跟任何女人在一起,但就是不能跟她在一起,如果再让我看到,我哥肯定会打断你的腿,不信你就试试。”
彪悍是佟辛给魏秋儿下得第一个定义,这个定义一直保持了这么多年,虽然她后来发现魏秋儿是个非常热心和直爽的人,但由于她内心中比较排斥不像女人的女人,所以几年来两人的交往并不多。
以她的性格如果想来也会自己安安静静地来,但是当魏秋儿听说她要来东北后的热情让她实在拒绝不了。
“哥,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专职司机了,一定要随叫随到,听见没?”说罢还一拳打在司机靠椅上,那个力道让佟辛都感觉心里一颤,当然也震得正开车的魏秋儿哥哥魏秋时脑袋向前一倾。
“行了,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下飞机这么一会儿功夫你都磨叽四遍了,我又不聋。”魏秋时忍着脑袋的眩晕不耐烦地说道,他对这个妹妹是真服了。
“就是磨叽怎么地?有冤找爸妈说去啊?佟辛你别搭理他,天天坐办公室人都坐傻了,呵呵,对了,哥,佟辛不想到咱们家住,她住的宾馆你安排好了没有?”魏秋儿又想起件事,咚的一拳又打在了刚刚被蹂躏的司机靠椅上。
“我的姑奶奶,你就饶了我行吗?全都安排好了,就连明晚的饭店也都安排完了,你老人家就不要操心了。”
佟辛虽然看不到魏秋时的表情,但能想象到他到了极点的无奈。刚下飞机魏秋儿介绍眼前戴着副眼镜身材高大的男人是她哥哥时,她愣了半晌儿,因为他们兄妹俩的差别太大了,一个貌似文静一个性格粗犷,不过有点好笑的是他们好像弄反了,该文静的不文静,可以粗犷的居然看不出哪里大条来。
听魏秋儿介绍他哥哥是个公务员,而且还是个副处级后备干部,能以三十多岁的年纪达到现在的高度,佟辛下意识地把他的性格归类到沉稳而不是文静,是那种遇事经过长时间磨练后处世不惊的沉稳。
“不不不,不麻烦你们了,这样我都已经不好意思了。我上次来这里时有个宾馆不错,而且离南湖也近,我是个喜欢清静的人,今晚我就去哪儿住吧,它叫星月宾馆,谢谢您送我过去。”佟辛的说话技巧性非常强,表达谢意的同时道出了自己的决定。
“佟辛你客气什么啊,我……”
佟辛控制一下被摇晃的有点晕车的手臂,说道:“秋儿,你也知道咱们美院毕业的人,时刻保持清静对创作多么重要,你就别劝我了。”
“唉,美院……我这一毕业还不知道能干什么呢,我比不上你能留在学校继续深造学习,我啊,在毕业那天开始所学专业也就到头了,现今社会有几个单位适合咱们专业的?嘻嘻,不过我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喜欢静,我家人都说了,要说喜鹊能说话他们都能理解,要是我能坐下来画画他们可就打死都不相信。笑什么,其中就有你一个。”魏秋儿把他哥哥的笑声一巴掌给打了回去,让坐在一旁的佟辛也禁不住乐了起来。
“佟小姐,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下午四点半我来接你。”魏秋时非常礼貌地跟她告别,同时把还想说话的魏秋儿硬塞进了车里。
“小姐,这就是你的房间,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找楼层值班员也可以给总台打电话。”服务员打开房门礼貌地介绍完转身离开了。
606!
踩在柔然的地摊上,佟辛看着606三个数字,心中禁不住泛起荒谬的想法:世上难道真得有命运这一说法?
这个房间就是当初她和聂琳安排醉酒的路天所住的房间,她不会记错的。世界真得这么小吗?
进了房间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洗浴间,在那空开的房门中她好似又看到了那个只围了一块毛巾的健硕身体,还有整个头脸都冒着泡的愕然至极的面孔。
他现在在哪儿呢?
简单梳洗一番后,她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包转身出了房门。
“霞姐,这是我给你带来的一点小礼物,可别嫌少啊。”看到半年没见的霞姐,佟辛涌起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特别亲切。虽然跟霞姐的接触并不多,但她的直爽给佟辛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
霞姐惊喜地抚摸着绸缎上传来的细腻,口中惊喜地说道:“小丫头,你能想着霞姐就行了,还买什么礼物啊,你不知道我最喜欢绸缎手摸上去的感觉了,哈哈,你这可是正宗的苏绣啊,姐姐谢谢了,真没想到你还想着大姐。”
“其实我也不知道买什么,霞姐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谁说不喜欢了,行了,你也别走了,晚饭就在我这吃吧,我这叫拿人手短,请你吃顿饭总行吧?对了,上次跟你来得小姑娘呢?”霞姐叫服务员准备饭菜时,突然想起跟佟辛一起的聂琳来。
“她会苏州老家了,霞姐菜别上了,就咱们两个人吃不了的。”望着如流水一般的上菜,佟辛忍不住提醒道。
“那怎么行呢,你这是老远来的贵客,能用三两样小菜打发你吗?没事,咱们有的是时间不是,慢慢吃慢慢聊。”霞姐若有所指的说道。
“大姐,路天……最近来过吗?”
“小丫头片子,我就知道你来我这儿就得问这个,呵呵。”
霞姐的话让佟辛脸上一阵发烧,她知道就是自己再隐藏也逃不过对面这个看似憨直实为精明的女人的法眼,还不如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来过,而且还不止一次,不过……自从年前鹏飞去世后,他就再也没露过面,这小子是属驴的,这会儿没准又在哪儿闲逛呢。”霞姐苦笑了一下,她的眼透出一丝能看的见哀伤。
什么?林鹏飞死了?!
“佟小姐,今天非常非常高兴你能参加这个聚会,因为你的无意间到来居然无意间把气氛调节到了我最喜欢的氛围中了,老林谢谢啊。哥几个,我先走了,下个节目……我就不看了,谢谢哥几个了。”
佟辛心中咯噔一下,她虽然早有准备,不过亲耳听到时,心中的凄然还是忍不住泛了上来,想起只有一面之缘的林鹏飞最后说的几句话,她的眼随着心中的凄然而酸了起来。
“他们几个之间的关系最短的也有二十年了,从屁事不懂就在一起厮混,突然间走了一个,我知道那小子心里是怎么难受。唉,你看看光说不高兴的事了,来吃菜,可惜了你不爱喝酒,不然咱们姐妹今天就喝点了。”
佟辛想了想问道:“霞姐,咱俩少……喝点啤酒行吗?”
霞姐一愣,呆望了一下佟辛后说道:“那小子跟我说你参加他们的聚会了,唉,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就这么被那臭小子带坏了,喂,那个谁给我拿几瓶啤酒。”
苦中还有点麦芽的甜香味道,还是那个味。佟辛品了一下杯中的啤酒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个晚上,想起了那两个在大街上撒野狂叫的人。半年中她不止一次回味着当天的感受,最后她总结出一句话:带着深深忧伤的醉是最让人难忘和留恋的。
什么叫好什么叫坏?
以前从不会在外人面前喝酒的自己居然要酒喝了,以前端庄的淑女居然跟个男人在街上旁若无人地狂喊着,对还是不对?自己为什么会深深留恋和喜欢那时的放纵呢?那时就连对自己意义非凡的画展也退居了二线,不可思议啊,难道自己自己真的堕落了吗?想起以前的总总坚持,佟辛的心神一阵恍惚。
“小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话都不说了,呵呵,以前我就说过那小子是害人精,专门生出来害女人的妖怪。上次你走前来我这儿,我就知道你也中毒了,唉。”霞姐的叹气引起了佟辛的好奇而没有选择羞得夺路而逃。
“飞蛾扑火知道吧,这么多年我眼看着一个个飞蛾不要命似的扑了进去,好得弄个鼻青脸肿缓几个月又能完好如初了,不好的是遍体鳞伤一辈子都别想痊愈喽,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娥伤的同时,那火伤的更厉害。”
霞姐的酒量让佟辛望尘莫及,就在她喝一瓶自己喝一杯的速度下,自己也喝了足有快一瓶了,躁动的酒精让她的心思恍惚更加地迷惘,望着淡黄色的杯中啤酒,她怎么也看不清另一边握杯的四个手指。
“大姐,你说路天是好人还是坏人?”
霞姐愕然地望了望佟辛,放下已到嘴边的酒杯想了想说道:“怎么说呢,从我这个做大姐的角度看他,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自己弟弟永远都是好的嘛;从你们这些扑火的蛾子来看,他就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折磨别人的同时也折磨着自己。不过……如果从他的角度考虑呢,他又是个世上难得的大好人,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反正这小子复杂的很,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早晚得变精神病。”
“大姐,我想了解他,可是我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他的日志我看了,看完后我只能说他是个多愁善感的男人,但这就他的全部吗?他是个有家室的男人,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可是我……我也不瞒您,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专程找他的,作为一只扑火的蛾子我得知道火在哪儿,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吗?”佟辛的泪如泉水一般流淌下来,要是没有酒精的助推,杀了她她也不敢说出上面的话。
佟辛把自己逼上了一条绝路,作为一个淑女,感情应该是含蓄浪漫的,但她的做法全然违背了淑女的基本准则。喜欢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女人的端庄和稳重、恪守妇德等等现实和理想中的准则都被她打得破碎不堪。
在离开他的半年间,她有种离开了人世的感觉,行尸走肉中她非常怀念跟他在一起那种有血有肉的日子,她在反思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这么多年她看似光鲜耀人才情无人能比,高傲的让所有人都为之羡慕和赞叹,但有谁知道她心里是多么地孤独。
维持了整个白日的虚伪高傲,在夜深无人时,她多么需要有个人陪陪她聊聊天,一个能有共同语言的朋友对她来讲是个遥不可及的奢望。忍着精神的空虚,她第二天还不得不保持着淑女形象的高傲站在外人面前,此种道不清的痛苦又有谁能知道?她多想跟那天一样心情不好时喝他个烂醉,然后在街上狂呼着心中的压抑。
这么多年来,面对被自己人为定式的环境,她实在找不到跑出去的路口,压抑的她只能寄希望于老天,希望老天漏漏手指间,把一次让死去活来做一个完整的自己的机会漏给她。她不是不想改变自己,但现实让她在自己的枷锁迷宫里越走越远,远到她自己都为之心寒起来。
自己要做个可耻的小三吗?
半年间,忍着空虚带来的痛苦和作为女人的良心她想过无数种可能,也假设过自己无数种下场,越想越害怕,因为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进去,是那种无法自拔的陷入,也就像霞姐说得飞蛾扑火。
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感受一下久违的温暖,这是她对自己最后的定义。
女人的决绝比男人更加让人心颤,同为女人的霞姐被佟辛说不清有多少种表情的脸和泪水震撼了,她想起了两年前面对同样复杂和泪水的脸时自己的心情。她沉吟一下喊过服务员拿来纸笔写下一行字后说道:“你现在只可能在一个地方找到路天,不过我想跟你说一句话,别被那混小子给骗了。”
JL市第一人民医院呼吸内科,何蕊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