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
飘飘荡荡,荡荡飘飘。
天界。
云雾缭绕,血漫罗衫,青丝三千,君断愁肠。
高而华美的王座上,男子锦服雪冠,半垂的黑眸如墨,长而浓密的睫毛翩若晨雪,美好的几近不真实。
完美如镌的脸庞,锐利冷冽,寒意逼人。银发如缎,璀璨耀眼,如钻石般倾泻一地,剑眉星目,高耸入鬓,朱唇皓齿,如梦如幻。
玩玩朝身下看了看,浮云半踩,裙裾飘飘。
似乎每次昏迷,就会回到天界。似乎若有若无,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天帝墨眸微缩,双肩轻轻抖动,如玉般的手指紧扣王座,指关节处略略泛白,唇角轻扬,似笑非笑,冷冷的俯视下方。
上官云衣衫半裸,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斑斑醒目的鞭痕分外刺眼,嫣红的血涓涓涌出,妖娆的在他的雪袍上盛放,剧烈的疼痛刺入骨髓,俊眉紧皱,以强大的意志力忍耐着,没有发出半点呻。吟。
玩玩惊诧的看着这令人痛心的一幕,即使清楚是千年前发生的事情,可心脏依然传出阵阵撕裂的绞痛。
“就是你,动了朕的女人?”天帝缓缓开口,音调虚幻如空,似来自浮云之巅,浑厚的威慑力如墨般晕染。
上官云薄唇紧抿,剑眉愠怒挑起,沉默以抗。双手被捆妖索紧紧绑住,手腕处勒出几道血红的印子。
三界众生,无一不对自己俯首称臣,区区一介蛇妖,竟敢如此无礼?
天帝俊眉不悦轻挑,修长的手指微点,唇角的笑意更深。
啪!
触目惊心!上官云血迹斑斑的背上再添一道醒目的鞭痕,灼热的痛楚仿佛万针刺骨,喉咙处涌出一股腥甜,脆薄的嘴角立马淌下嫣红的血痕。
黑眸如鹰般锐利,狠厉的光芒若火般燃烧,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漠如水,冷酷如冰,仿佛所有的鞭抽只是浮毛轻掠,没有丝毫感觉。
“大胆!竟还敢对天帝无礼!”旁边的锦卫厉声喝道。单手扬鞭,啪的一声巨响,皮开肉绽的后背再添一道触目的红印。
玩玩顿觉全身一阵痉挛,脊背毛骨悚然,凉意入骨,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收缩,恍若那一记记扬鞭狠狠抽打在她的身上那般,痛的皮开肉绽。
“她不是你的女人。”上官云傲然抬头,黑眸凛冽如刀,丝毫不畏惧眼前只需动动手指,便可让自己万劫不复的天帝。
“你的意思,难不成她是你的吗?”天帝悠悠冷笑,阴寒锋利。眸底深处却寒气森森,一片冰凉。
“是!”
“既是如此,朕就大方的成全你们,如何?只要你与朕打个赌,你赢,便可带她走,今后你们的事,朕一概不管。”修长的指撩过墨色的发,如水漫长堤。
“好!”明知道天帝从来不打没把握的杖,可他依然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因为,即便是不答应,也没有区别。
既然如此,何不尽力一试?可千年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当初是的决定多么的愚蠢,竟会答应天帝?
“既然是赌局,肯定要有筹码,不如就将蛇族所有卑贱的蛇类为注。”
“什么?”
“你赢,朕不仅放了你的族类,并让她与你远走高飞,自此以后,不再干涉,如何?”
“敢问赌局方式?”望着天帝阴冷幽寒的笑,上官云心中的担忧不由的张大,暗暗咬牙,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这,或许是他人生中最致命的赌局。
“赌你有多爱她。”
边说,中指轻点上官云的脑门,好像只是给他拂去额前的碎发般随意。然而玩玩却震颤的瞳孔紧缩,难以置信的看着刚刚那转瞬的一幕,牙齿冷的止不住的打颤。
刚刚那可不是轻轻一点,那是天帝最可怕的摄魂咒,三界之内,根本无人可破,只能被乖乖操纵。
难不成,当初上官云一剑刺穿息念心口的时候,是**纵了吗?
而且摄魂咒最可怕的地方不是让人失去意识,而是让人有意识的**纵,让人去感受那种血淋淋的痛苦,进而泯灭所有的光明。
如果上官云杀息念的时候,头脑完全是清醒的,可身体和说出来的话都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那么……
可怕,好可怕,天帝这一招一石二鸟太可怕了。
既让息念对上官云由爱转恨,同时也让上官云心痛如绞,肝胆欲裂。被亲手杀死所爱之人的痛苦所折磨,心智溃散。这样的惩罚,比扬鞭抽打他一万次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这场赌局,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局。
所有的真相,终于在这一刹那间摊开,玩玩感觉身体里面所有的气力都被抽空了般,失落悲哀,迷茫无助,犹如大海上迷路的帆船,找不到归去的路。
曾经看过的场景再一次在眼前显现,顿时百感交集。
此刻,她再也忍不住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泪,终于大颗大颗的滚落,如大雨倾盆。
恍惚中,她似乎看见痛苦不堪的上官云,那种在有意识的情况下,亲手杀死生命中最爱之人,所有的绝望和痛苦。
好残忍,好可怕,究竟是为何?得不到,就要毁灭?
天帝,真的曾有爱过息念吗?有吗?
熟悉的对白,熟悉的长嘶,却是物是人非,无比苍凉。
“为何?为何要背叛我??!!”息念葱白玉手紧握住剑锋,一滴滴殷红的血缓缓滴落。她的眼神悲愤而决绝,庞盛的哀伤汹涌而出。
“没有原因,你必须死!”上官云冷漠的翻手,剑再深入三分。
刺辣辣的疼痛几乎令息念疼死过去,她的牙齿将近全部咬碎,才能保持清醒。
不甘!好不甘!真心相待换来的是无情背叛!
苍天负我!我必负天!
“蛇妖,今**背叛于我,所有的情意就此决绝!我息念,从此无心!!永生永世,不原谅你——”
“哼,都要死了还这么多话,真是蠢女人!”
不!不对!这不是他!这些都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不是啊——
假的!都是假的!假的啊——
泪眼朦胧间,玩玩似乎看见天帝的俊颜露出笑意,仿佛这所有的残忍于他而言,是极致的快感,是幸福的源泉。
他爱的不是息念吗?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难道,真的印证了那句话,天帝已经爱到了极致,也就恨到了极致?
历史再一次的重演,却已经不是当初的滋味。
好像被人莫名其妙狠狠抽了一个大耳刮子,玩玩觉得莫名的讽刺,心口隐隐作痛,似乎同样的一剑,这次是准确无误的刺进了她的心脏。
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让她觉得整个天地在刹那间毁灭,也无所谓了。
千年前的真相何其残忍,何其可怕,上官云,究竟是凭借着怎样的信念,等待了上千年,那些沧海桑田,是否真的只需轻轻一笑,就可轻然忘怀?
“不——!!”
哐当!
宝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天帝恰到好处的解开他的摄心咒,唇边的冷笑寒意丛生,似乎上官云无比痛苦,撕心裂肺的表情于他是一场喧哗的闹剧,是开心的良药。
“你赢了,呵,按照约定,朕会放过你的族类。”
“……”上官云难以置信的回过头,火红的黑眸夹杂着醒目的血丝,滔天的怒意似乎连空气都要烧起来了。
“三界内,没有朕得不到的东西,上官云,记住,是你杀了她。”
“不,我没有!”
“是你亲手杀了她,她恨你。”天帝冷笑着重复道。
“不是,不是!”上官云紧紧拥住息念冰冷的娇躯,愤怒伤痛的嘶吼着,恍若断肢的猛兽。
“她恨你,恨你生生世世,你永远都得不到她,永远。”
“啊——”撕心裂肺的痛苦长嘶,令玩玩的心轰然碎裂,她呆滞的凝望着上官云绝望的脸庞,眼角滑落滚烫的泪。
真相往往如此残酷,残酷的比成千上万把刀子狠狠捅进身体,还要来的痛苦万倍。
“痛吗?你也会痛吗?”
鬼魅般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玩玩浑身一怔,呆滞的对上天帝深邃的墨眸,此时此刻,他正凝视着自己,淡漠的脸冰冷如霜。
玩玩顿时惊得心狂乱不安的跳动,手心莫名发凉。
“你,看得到我?”语调惊诧不已,似是难以置信。五指张开,在他的眼前轻轻摆动,试探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是朕故意让你看见的这一切,如何?千年前的真相原来是这般,心痛吗?”天帝嘴角轻勾,笑容暧昧而模糊,修长完美的指扣住玩玩的下巴,狠狠的用力,似乎想要捏碎成末。
“身为天帝,为何要做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剧烈的疼痛直逼脑髓,疼的她冷汗直冒。玩玩尽力吐字清晰,水眸傲然与其直视。
“念儿,谁让你背叛朕?如果不是你让朕痛苦,你让朕丢失了所有的尊严,朕会想出那样的法子?你好卑鄙,你不该爱他。你的爱,只会带来灭亡,你是魔鬼。”
闻言,玩玩嘴角勾出冷笑,寒意渗人。她居然是魔鬼?她居然有本事令堂堂天帝丢失所有的尊严?
笑话!哈哈哈——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简直是宇宙洪荒,天地初开以来,最好笑,最悲哀的笑话!
“难不成在天帝眼中,感情也是可以控制的吗?也是可以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的吗?你口口声声说息念背叛你,她背叛在哪?就因为她忠于自己的感情,选择的是上官云,而不是你?”
玩玩的话像是一根刺,狠狠刺进天帝重重隐藏的最柔软处,潺潺鲜血毫无准备的,刷拉涌出。
天帝细长的眼角略眯,似笑非笑的俊颜完美如冰,散发着悠悠寒气。他骤然松开桎梏的指,转而轻抚上玩玩苍白的脸庞,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唇边,暧昧不已。
“触怒我,你很开心,对吧?”明明是在笑着,音调轻柔如水,却仿佛来自北极万里冰层之下,阴寒刺骨。
玩玩娇躯微颤,强忍住那抹不适,扬起下巴,隐藏起心中的畏惧,继续说道。
“事实摆在眼前,天帝根本爱的就不息念,你只是不甘,不甘心高傲的自尊被一个不起眼的三叶树女神给破坏,所以你要报复,你想报复。可是你却把所有的报复定位在爱的角度,真是太可笑了。天帝,你不爱她,你爱的只有自己。”
玩玩的声音略带沙哑,似在微微叹息,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天帝,她突然有种恍惚,原本所有浓厚的恨意,顷刻间转化为深深的悲哀。
为息念,为上官云,为命言,为眼前俯视苍生,高不可攀的天帝。
那只是一场华丽的勃洛克悲剧,幕布拉开,演员尽情的表演。可因为剧本太美,以至于演员都忘了散场,观众也忘了要流泪。
该结束了,所有的都该结束了。如果可以,就由自己来终结息念所有的爱恨情愁吧,如果可以,就由自己来将所有的悲伤逆流吧。
“你不信,念儿,你不信我?隔了千年,你依然不信我?你一定要骗自己吗?你爱的是我,是我!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天帝突然褪去所有的优雅,仿若受惊的雪狼般,嘶吼咆哮,连周遭的空气也为之一颤。
玩玩心脏陡然收缩,望向那墨色的眸子,里面微微悸动隐忍的情绪缓缓溢出,如圣雪般晶莹剔透,闪闪发光,璀璨耀眼。
那,是什么?为什么自己看了心会隐隐抽痛?
“念儿,别再骗你自己了。如果你不爱我,天咒根本就不可能会萌芽,即使你用尽一切封印了我们一起走过的回忆,我知道,你是怕我保不住天帝之位,怕自己成为万古的罪人。可是,怎么能单单对我这么狠心,对我这么狠心……”
天帝的声音喑哑微弱,恍如游丝浅走,玩玩整个人意识飘忽,怔怔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宽袖的衣袍仿若一床厚重的棉被,轻轻一扯,她便被温暖全身心包住,每一寸皮肤好像电流穿过,苏苏麻麻。
好闻的冰水气息耸入鼻间,淡而清澈,直透心肺。天帝紧紧的将玩玩拥在怀中,狭长的眼角眯起,蕴着难得一见的温柔,仿佛心底深处开出了灿烂的花,弥漫着馥郁的香气。
似乎真的,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曾这般拥着自己,地老天荒。
时间一点一滴,在指缝间消逝,上官云温润如水的笑容忽然在眼前飘过,仿若一缕幽风,玩玩好像从海底深处突然冒出海岸,她骤然清醒。
双手用力,一把推开天帝的怀抱,虽然她刚刚差一点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天帝再度恢复到冷寒如冰的面容,不带一丝温度。
“就算现在我变成息念的模样,可也并不代表我是她。前世已经结束,今世乃重新开始,天帝乃九五之尊,三界之首,此等道理应更加明白才对。”
玩玩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以及疏离冷漠的态度令他心脏骤然紧缩,疼痛难忍,似万蚁狠狠啃噬,挣扎不已。
“既是如此,你走吧。”似叹息,似落寞,似被全世界抛弃般的无奈。
只要她的身上天咒,一日未解,就还是有可能将她可以尘封的记忆解开。
息念啊息念,你到底有心还是无心?
伊人顾盼回眸笑,花魅容颜卿媚君。
“这个时空,是最后一次打开了。念儿,政是我,亦非我,别让他再由爱成恨。”
玩玩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如从前那般,脚踝处似被坚固的铁链锁住,拼命的往下拉,往下拉,意识飘渺如风,若蒲公英般,似乎一吹即散。
房内。
醒来,枕席凉。
空荡荡的房间静如死寂,连血液缓缓流动的声音都听的分外清楚。玩玩拖着孱弱不堪的身躯,踱到门外,用尽全身气力,扯开一条窄小的门缝。
高挂的红色灯笼上贴着红艳的喜字,干净的汉白玉大理石不惹一丝尘埃,柳树成荫,百花繁盛。
“快点,要是耽误了新夫人进门就糟了!”一个蓝衣婢女端着大盘喜果,急急的催促后面脚程慢的红衣婢女。
“还说呢,昨日娶进位新夫人,今日又娶位新夫人,少主真是艳福不浅。”红衣婢女小声的嘟嚷道。
“闭嘴!这些话是我们下人说的吗?”蓝衣婢女厉声斥道,秀眉一挑。
“姐姐,我也就说说,昨日的夏夫人进门还不过两天,少主就再娶一位新夫人,这也……”
轰!
无心之语,如落地沉石,轰然砸在玩玩头顶,剧烈的疼痛瞬间遍及全身,脸色唰的惨白如纸,双唇颤抖,她努力的想要扯出一抹笑容,却无可奈何。
攀在门沿上的指甲深深刮出了印痕,指甲微微泛紫,大口大口的吸气,才不至于在那一瞬间,轰然崩溃。
眼眶好像灌进了盐水,酸涩难受,想擦却擦不得,轻轻一碰,万针刺骨。
全身上下所有的气力,一点一点的被抽空,虚弱的仿佛只剩一具空空的壳,被微风一吹,就飘然不见,连半分痕迹都留不下。
原来,原来醒来不见他,是因为,因为他要娶新夫人了?
玩玩紧捂着胸口,阵阵撕裂的绞痛窜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