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除夕,一样的元宵。一样的晚会,一样的《西游记》。
腊月二十三的糖官,二十八的年糕,三十的年夜饭。
正月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初三的饸饹围锅转。
年集,鞭炮,拜年,串亲戚,压岁钱……
这样的传统在中国已经持续了几千年。从改革开放以来,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快,传统也与时俱进,总是抛掉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加入更多的一些新花样。然而,最基本的东西却是恒久不变。这也许就是中国的文化传统得以持续的原因吧。
传统里最基本的一点就是尊崇祖宗。这也是和西方最不相同的一点。西方的人们更尊崇上帝。在中国,家法,祖训往往被视为真理的象征,人人莫不遵守。这也许就是从宋代以来封建社会的中国逐渐教条死板保守的原因吧?
在农村,为了表达对祖宗的热爱,逢年过节上坟祭祖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清明上坟送吃的,把坟头填高,七月十五烧纸送钱送寒衣,过年更是在腊月三十早晨上坟把祖宗接回家,正月初三早晨送回去。每到这个时候,天刚朦朦亮,村子周围,鞭炮齐鸣,往往持续两个多小时。每家的男人们,无论大小,都揣上点鞭炮,纸钱去自家坟上烧纸,磕头,放炮。
奶奶已经跪不下了,无法再给灶王爷磕头。她想让孙子磕,可是旭并不愿意。
家里有一个毛主席的半身像,也被奶奶供了起来,大年三十的时候上了三盘饺子的供。在民间,毛主席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神,人民的保护神。他救苦救难,拯救人民于水火。
每年的春节总是在冰雪中渡过。冰雪开始融化的时候,他们又开学了。燕儿又回了她的高中。还有四个月,她就可以完全放松了。她俩又可以找回几年前的快乐。
旭也回了学校。学校还是老样子。一切都太熟悉了。每个人都长了一岁。不过,也看不出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宿舍楼前面的杨树都被砍掉,栽上了新的树苗。为什么要砍掉呢?这些浓密的树冠,可以在夏天给他们遮挡阳光,给闷热的空气降温,为同学们带来丝丝凉爽。
教学楼好像重新粉刷了一遍。纯正鲜亮的米黄色,更显洁净。
又开了一门新的专业课。据说这门课要连续学习一年半!学的是一种新型的更先进的地震勘探仪器—SN368。法国人发明的产品。
太难了。很多东西都是那么抽象。没有实物,只靠想象的学习是极其费脑筋的。法国人太聪明了。他们能以最简洁的电路实现最复杂的功能。这种仪器用到很多的微处理器和存储器。软件开始植入并发挥巨大的作用。事先编好的软件被固化在一种能够永久记忆的可编程模块中,叫EEPROM。里面按照地址存储的都是以“0”或“1”表示的代码。被“时钟”控制着一条条往外输出。这些代码又被转换成低电平和高电平,通过不同的组合方式,表示出不同的指令或数据。被传送到一级又一级的电路中执行更复杂的操作。这些动作往往都是以微秒隔开的。每个动作执行的时刻、长短、步骤都是受到严格规定的。一根信号线,往往有很多分支,到处乱串。有时候经过一个“门电路”改变一下信号电平或形式,又被送到另一个电路中去发挥作用。经过这么多复杂的流程,最终目的却是采集声波信号并存储到一种比录音机磁带大得多的专用磁带上。就这么简单!
还有一种被称作“震源同步系统”的仪器。作用就是引爆炸药,同时启动仪器接收。电路更是复杂。还要用到保密码,同步码,验证码之类的东西。还能产生500伏特的高压!
用打火机点着不就得了吗?跟放炮似的!旭心里很是纳闷。
老师不无自豪的说,“我们用的地震勘探仪器,精密程度丝毫不亚于航天仪器!”旭没见过航天的东西。也许老师说的是对的,他想。
地震勘探的原理,就是人为制造一种在大地中传播的震动波,通过地下不同地层界面之间的反射和折射回到地面之后,由专用仪器检测接收。所谓同步,就是为了保证炸药爆炸和仪器接收保持严格的同一时刻,用于通过计算震动波的速度和时间的函数关系来确定反射地层的深度和走向。
这门课的老师是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士。据说是从江汉石油学院借调来的超级高材生!她很漂亮,性格也很好,讲课时特别文静稳重。是的,每一位老师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风格。有的老师讲课眉飞色舞,有的老师引经据典,有的老师清脆明快,有的老师则口若悬河。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把自己的知识尽量准确通俗的教给学生。对待自己的学生,每个老师都是无所保留的。
燕儿的高考是在7月5日,一共三天。这时候旭还没放暑假。他暗暗为燕儿加劲儿,为燕儿祝福。他相信,燕儿是肯定能考上大学的。同时,他又为燕儿担心着,她现在身体怎样?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吧?她一定要顶住!他觉得,他的燕儿一定能感受到他的这一片心意!
燕儿选的是文科,对她来说也许难度不大。
终于放暑假了。他迫不及待的赶回了家。燕儿早就在家里等着他了。
“你考得怎样?”他问。
“嗯,还行吧。反正都填上了。”她回答。
“那就好。”他说。“估计能得多少分?”他又问。
“五百多没问题吧?”她好像很有些信心。
“五百多,能走本几?”他又问。心里稍稍有些发颤。
“如果能报好志愿,也许能走个本一呢!”她告诉他。
“那就好。”他没再说话。心里竟然升起一些莫名其妙的酸楚。是啊,他们的未来也许就要决定在不久的以后了。
不光要考得好,填报志愿也是关键因素。万一发挥得不好而志愿报高了,或者发挥得极好而志愿报低了呢,还是走不了理想的学校的。还是古代的科举制度好,考生中了状元,榜眼,探花,举人,国家直接录取,分派个职务不就完了吗?
旭没能为燕儿填报志愿的事情出点主意。都是她姑妈一手操办的。他不想让自己某些非常自私的想法耽误燕儿的前程。他现在不能对她的未来施加任何强加的影响。这让他很矛盾。他多想她无论何时都跟他在一起,可是,这也许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了。
也许是燕儿的去向牵动着他的心,让他烦乱不已。这个暑假他没有去打工,而是帮妈妈照料那块不大的菜地。还陪妈妈赶集去卖菜。菜地不大,种得并不多。但今年年景好,收获颇丰。妈妈特别希望能多卖些钱。然而,今年的菜价却极低。市场行情总是这样,收成好了,价格就下降;收成差了,价格就升高。反正总的收入是相差不多的。钱却一步步的“变毛了”。化肥的价钱,饲料的价钱,每年都比上一年高。只有粮食价钱,一直保持相对的恒定。
虽然极其崇拜乔丹,但这次也没有心情看他的比赛了。他的所有心思都纠缠在了燕儿那里。
燕儿还是那么喜欢和他在一起。可是,他的心情却和以往大大不同。他不再无忧无虑的她谈天说笑了。也许,他太害怕他的燕儿消失,飞远,就像昭君出塞,再也回不来,再也不属于他了。
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旭明显的能感觉到妈妈的欢喜。妈妈喜欢看着他和别人讨价还价而微笑不语。甚至,连她的儿子以低于行情很多的价钱把菜卖出去的时候,她都不会责备一句。旭的脾气有点像妈妈,慈善。他不忍看到那些年老的甚至已经驼背的人,为了节省几分钱而到处来回寻找便宜的却不是很新鲜的菜。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妈妈每次都会奖励他两个猪头肉火烧。
“我不要,我已经大了,不需要零嘴吃了。”他推让她。
“吃吧,我知道你饿了。”妈妈说。她那粗糙而又肥厚,被菜叶染成绿色的手执着的把火烧递到他的嘴边。
他还要推让的时候,燕儿却总是毫不客气的伸手替他接过来,塞到他的嘴里。火烧不大,两口一个。
可是,燕儿却不能经常陪他。她也大了,也该帮妈妈做些事情了。从小学到高中这么多年,哪里干过几次活儿呢?
他为她唱歌的时候,悲伤的成分竟然多了起来。燕儿不愿意让他唱那类的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第一时刻想起来的,总是这类离情别恨的歌。
“我好没出息!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他竟然开始恨起自己来。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其实,燕儿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啊!
也许妈妈看出了他的心事。总是找各种机会开导他。她一会说,“燕儿不是那种人。”一会又说,“有的是比她好的姑娘!”妈妈是疼他的。可是,妈妈并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对燕儿有多么痴心!
心魔由己生!
刚接到通知书,燕儿就到处找他。她自己都还没有打开,她让旭替她拆开看。通知书上的地址是石家庄。
原来是HB师范大学!不错!从师范大学毕业,找个工作是没有问题的。他真为她欢喜。他确实又开始高兴了。因为,她上学的地方离家并不远,而且,将来非常有可能分回到家乡来。他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他和燕儿幸福着,他们偎在一起,就在他家的田地边,一口机井旁边的草地上。机井是忙碌的,一年中的很多时间都在“哗哗”地为人们抽水灌溉庄稼。这时候没有它的事情做,因为夏天雨水多,不需要灌溉。玉米苗已经长了二三十公分高。正好掩住坐着的他们。这个时候还是农闲,田里根本没有人。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一切都静悄悄的。蔓延着的小草舒展着自己的嫩叶,几只浅粉色的喇叭花朝他俩转过来,悄悄地注视着他们,偶尔有只蟋蟀或蚂蚱跳过来,摇动着触角,想要偷听他们细小的说话声音。
可是,他俩却让它们都失望了。因为,此时的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旭此时知道燕儿了。她还是那样真心的爱他的。她把这巨大的喜悦带来,第一个和他分享,连自己的妈妈都得不到这份殊荣!还说什么呢?还怀疑什么呢?他拥着她,对她充满了感激,信任和爱意。她是幸福的,无比幸福的。她也动情地抚着他的脸,这张脸很年轻,很多疙瘩,她用手指肚轻轻按着它们,仿佛要把它们全部都按平。
怎么看也看不够!眼睛里全是蜜一般的柔情,互相传递着,直钻进对方的心窝里。她的娇羞已久,她的妩媚初现,她的红润毕显,她的气息纠缠!他第一次切实地了解了她的绵软,她没有保护,没有躲闪!他吻她!他想把她全部都吞进去!她只属于他!
丝丝甜甜滑腻跳跃的舌,搅动着,热烈的情感冲击着脑膜,汹涌的潮水在澎湃着,不可抑止的泛滥开来,他仿佛能听到这滚滚洪流的隆隆呼啸。
不远处一大块小山似的雷雨云在翻腾着,雷电交加,大群的蜻蜓从那边移过来,有的成双成对,上下飞舞着……
他不顾一切地,有些不理智……
他爱死她了!
“让我们等到结婚那一天,好吗?”她看着他,一字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