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给燕儿写信。但他不会寄出去。是的,他不能影响她的学业。他要从自己这方面做好,不能对她有任何影响。他还是坚持每半个月写一封。他要坚持到她高考后,一并都交给她,让她了解他这整整一年对她的渴念。
可是,寒假的前一天,意外的事发生了。
燕儿哥哥来找他了,让他赶紧回家一趟,燕儿病倒了!按照常理,他和燕儿还没有双方的父母那里获得认可,她得病,为什么非要通知他,让他回去呢?一定非常紧急!
他赶紧草草收拾了一下行囊跟着哥哥回到了家乡。他没有自己的回家,而是直接去看他的燕儿。
燕儿妈妈守在床头,憔悴不堪。他的燕儿躺在那里,盖着厚厚的被子,头发散乱着没有光泽,嘴唇干干的没有血色,床头上方打着吊针,药液一滴一滴缓慢的渗入她那瘦弱的身体内,这种半透明的液体在她的血管里循环着,逼得她脸色更加苍白。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令人心碎的场景是真的。
燕儿妈妈更是伤心的哭起来。
“医生说也没什么毛病,就是心神劳累过度,需要休养。”燕儿哥哥对他说。
“可是她现在太虚弱了,从学校接回来四天了,连眼都睁不开,吃不下一点东西,动一动嘴唇就是找你……”哥哥继续低声的说。
“这不就是在学校累的嘛!为什么要这样苦熬自己呢?!”旭在痛苦的自言自语。
他把手搭在燕儿嶙峋的小手上,“好冷!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给她压点热水袋在输液管上?”他轻声叫起来。
燕儿嫂子听到后赶紧去准备。是啊,家里这么多人守着,怎么连这都没想起来?!
旭不可抑止的流泪了。他太心疼他的燕儿了。“大学有那么重要吗?除了大学,还有大专呢,走不了重点还可以走本二,本三,实在走不了,还有我呢!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
哥哥劝走了燕儿妈妈。屋里就剩了他俩,哥哥盯着燕儿的脸庞,对旭说,“你多陪陪她,我先出去了。”
只剩下他和燕儿。他握住她的手,哭泣着呼唤她的名字……
他要她健康,不管怎样,只有身体健康才有未来,
他还等着她做他的媳妇,给他洗衣做饭。点灯说话,吹灯作伴,
他还等着她一起做一对快乐的父母,共同养育他们的孩子慢慢长大,
他还等着她一起变老,互相扶持,帮他们的儿女照看子孙,
他还等着她将来和他埋在一个坟头里……,就像燕儿姥爷姥姥一样……
他在床边为她喃喃唱歌,他曾经为她唱的,她特别喜爱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只要能想起来的,他都唱,不管是否重复,不管音调是否准确,他要为她唱下去,一直到她醒来为止。
天色晚了下来,燕儿妈妈煮了鸡蛋羹,轻声叫她的女儿,试图让她醒来吃点东西。
不知是妈妈唤醒了她,还是旭唤醒了她,燕儿的手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嘴唇微微动着,发出如丝般的声音,看着她的口型,旭忽然明白了,“她想吃豆奶!她想吃豆奶!我明白了,她想吃豆奶!”
他轻声而激动的告诉燕儿,“我这就去拿,我这就去拿!”
燕儿妈妈好像很困惑,可是旭来不及解释了。他需要赶快去奶奶那里,借几袋出来给他的燕儿吃!
豆奶终于调好了,旭用口为她吹凉一点,撬开她的嘴唇,一点点灌下去。这次他不再粗心,不再毛手毛脚,相反,他的动作却比最专业的护士还要温柔百倍!
豆奶流到了她的咽部,不知道是反射还是什么,在那里发出了一个“咕噜”的声音,这么多天,她终于成功的吃下了第一口食物!
越来越顺利了。小小的汤匙,她吃下了六口!终于有力气摇头了。她不吃了。这个时候的燕儿妈妈,早已跪在观世音菩萨那里,感谢菩萨的大仁大爱。大家都在激动地笑着流泪。
夜深了,旭想回自己家去。可是,每当他想把手从燕儿手里抽出来的时候,却总是遭遇她微弱的阻力。看来,她是不愿意让他走的,她要他陪!
他开始给她讲故事,老故事,新故事,小时候的故事,现在学校的故事。都是轻松的有意思的故事。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像今晚这样讲过这么多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晚多!
终于,她睡了。他最终还是没有走。爸爸来看了看他。见到他时并没有说话。他和爸爸之间是很少说话的。爸爸经常很凶恶。
他和燕儿哥哥睡在一起。实在太累了。
早晨还没亮,他却再也睡不着了。他的燕儿怎样了?醒来了没有?辗转反侧,却又不能过去,因为燕儿妈妈还在那里。
燕儿哥哥这时候突然对他说,“我先去看看。”
不愧是先富起来的人,真是一个聪明的人!
燕儿妈妈出来了。脸上挂着欣慰。
他赶紧进屋去,看到了他的燕儿还躺在那里,斜过眼睛来看他呢,脸色有些恢复,可是还没有力气稍大点声说话。
他高兴极了,无以复加。
“还吃豆奶吗?”他问。
她点点头。
“我去给你冲。”他告诉她。
她的嘴角向上牵动着,看得出来,她很愿意。
热热的,还冒着白色的蒸气,他端了过来。还是昨晚那样,他喂她。
这次吃的更多。
第十二匙的时候,她不再吃了。只用眼睛,看着他。
他知道,她想让他把剩下的吃掉。
他理解她的意思,他吃的一滴不剩,翻过碗来给她看。
她笑了。细细的眼睛又弯成了两道月牙。
这次,牙齿能露出来了。
一天好似一天。撤掉输液瓶,她逐渐的能下床来活动了。
她开始让他给她读英语课文。
他开始读起来,故意出一些滑稽相,故意把单词读得不伦不类。
他故意请教她,某个词的读法,拼法,和用法。
他要重新唤起她对学习的兴趣和勇气。
他给她讲现在的政治老师,上课时不遵照课本讲,专门讲毛主席的奇闻和传说。
他给她讲跳舞极美的女老师,相信她将来跳舞肯定也和那位老师一样美。
他给她讲涿州的飞机,轰隆隆的,翅膀微颤着飞翔。
他给她讲校园,讲去北京参观时进过的美丽的大学,鼓励她应该而且能够也考进去。
她认真的听着,向往着。
他问她,“不省人事间,听到我给你唱歌了吗?”
她回答,“听见了。”
他接着问,“好听吗?”
她却说,“不好听,像蚊子嗡嗡,我好烦,所以就醒来看看。”
也许她说的是真的,他想。那次中煤气昏迷,自己不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那次,是她救了他。这次,是他救了她。
也许从生下来开始,他俩就被命运之神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也许早在生下来之前,他俩就被月下老人就用红线牵在了一起。
他们还有任何理由分开吗?
她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他回答,“是哥哥接我去了。”
她又问,“为什么要去接你?”
他回答,“哥哥说你在一直叫我。”
她脸红了,“胡说。”
他辩解,“真的!”
她不再说话。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把梳子,很漂亮的,缀着一根细细的红丝线。
“送给你。”她说。
“我不用梳头。要梳子干嘛?”他迷惑不解。
“又傻了你?送给你梳子,给我梳头。”她解释着,脸又红了。
他接过来。真的走过去,为她仔细梳理这些天一直散乱没有光泽的头发。
可是他哪里做过这种事情呢?
虽然痛得她不断皱眉,却不打断他。
“知道我送你梳子的含义吗?”她问他。
“不知道。”他仍旧这样回答。
“回去问问奶奶就知道了。”她启发他。
“好。”他答应着。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复习功课?”
“梳完头就开始。”
她真的重新开始了。
好在高三的这个时候都是复习课了。
他陪了她整整一个寒假。
下午暖和的时候,他带她练习快走,帮她增强体质。
他还学会了摊鸡蛋。摊鸡蛋里面再也不放花椒了。
他把妈妈攒起来准备卖掉的鸡蛋也拿了来给她吃。
他好像确实给了她精神力量。
她终于康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