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车沿着T市的三环路奔驰着,车里放着音乐声音很大,许苑受不了,不得不把音响调小了一点,想了想干脆就关掉音乐----她不喜欢嘈杂的环境。
骆冰嘴里跟着刚逝去的音乐接着唱,而且唱得挺投入,上身还配合着夸张的扭动,最后高音部分上不去了,滑稽地撕裂了音调,他自己也跟着哈哈大笑。
“哎,就刚才那女的,你说她那钱都是从哪来的呀?”骆冰狭促地问。
“哪个女的,不知道。”许苑不想理他这句话。
“就加油站那个,模样挺骚,不好好在车里呆着非跑车外边臭美那个。”
许苑还是不理,她生气的是,事情过去半天了,他居然还念念不忘地挂在嘴上。
“就是我方才说过的那个屁股跟你没法比的女孩!”骆冰见她不应跟着又提醒道。
许苑瞪了他一眼,把头拧向窗外,外面已是繁花似锦柳树成荫的季节。这时骆冰从贴身口袋里抽出一盒香烟,一只手笨拙的往外翻倒着,另一只手还要照顾方向,有点手忙脚乱。
“别在车里抽烟!”许苑喝令道。
骆冰根本不理那套,继续忙活可就是掏不出一支香烟。无奈下,许苑只好伸手过来帮他拿出一支递给他。
“你帮我点上,我包里有一个打火机。”骆冰一边说一边打开头顶的天窗。
许苑生气他那一副大爷的样,无奈拗不过他,只好回身去拿后座上他的皮包,从里面找出打火机帮他点燃,再送到他嘴里,可心里却老大的不愿意:“新车啊,你爱惜爱惜成吗。再说,你明知道我不喜欢闻烟味。”
许苑把皮包又抛回后座,无意间发现一枚精致的蓝色ZIPPO打火机从包里甩了出来,便说:你到底有几个打火机啊?”
骆冰嗯了几声,随口说是单位同事的,借火后忘记还了。
许苑费力地拿过打火机把玩了一会,一边赞叹它的精巧,刚要扳开机盖就被骆冰一把夺了过去,顺手塞进了屁股口袋里。
“瞎摆弄什么,女人家家的离这玩意儿远点!”骆冰斜了她一眼说。
许苑怔了怔,反唇相讥道:“呦,还舍不得呢,不会是哪个小妹妹送的吧?”
骆冰没在乎她的话,抬手看了看手表说:“晚上去新望路那家权金城烤肉店,给我媳妇改改伙食,这几天我没怎么顾家,看看你把自己都对付成什么样子了。”
许苑真的就照照镜子,没发现自己比前一阶段有什么大变化,皮肤还是那么好,吹弹得破的,眼睛也很有神,看不到有什么倦怠......
前面是一座高架桥,骆冰想在此掉头,便下了主道进入辅路,跟着将车子并到里线,到了掉头入口处左打方向盘,车子沿着过渡弯道转过桥下,眼看就要从另一边出口驶出时,恰好信号灯刚变色为黄,余光中侧后方直行道上有一辆白色宝马X5飞驰而来,骆冰本想抢在前头进入道路,无奈对方根本不礼让,继续前冲,电光火石间骆冰踩死了刹车,车半横在路上,那台车见此也只好缓下速度来。
又是宝马!骆冰心里一阵气恼,眼睛刀子般刺向那台宝马车里坐着的主人,同样的目光正好也一样杀将过来,车缓缓而过时,两对眼睛不可避免地焦灼对刺在一起......
“看你****,不服就整一下子。”骆冰沉声骂了一句,连东北家乡的话都带出来了。
仿佛听到了骆冰的叫骂,对方真的就慢慢地将车靠在辅路边上,过了一会车门打开,从里面走下一个男人,临下车时还挣脱了一只正拉扯他的手,这一幕被骆冰尽收眼底,尤其是那只手,纤细柔美,显然是一只女人的手。
骆冰哈的一声冷笑,双眼立时泛起了冷焰,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只手随手解开安全带,脖子下意识地左右扭动了几下,许苑见此情况立刻意识到事态不妙,不过这只是眨眼间的事,还不容她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但她的心已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上。
下车的男人站在人行道上,平静地看着骆冰的车开过来停靠在路边。这是个形象气质颇佳的男子,岁数在三十上下,身材高大面容俊朗,配上一身剪裁得体质地优良的藏蓝色西装,整个人用器宇轩昂俊拔不群来形容毫不为过。骆冰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不过这时已容不得他再多做思考,人家已经大马金刀地在那里等着他了,他没有理由临阵退缩。
看着骆冰阴冷的表情,许苑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用力抓紧骆冰的胳膊,用颤抖的声音求他:“骆冰,你不要惹事!”她知道骆冰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单单为她,骆冰就不止一次跟人大打出手,为此进过好几次公安局。她用力拉扯他,可骆冰一抬手就挣开了,起身下了车。许苑赶紧从另一侧下车,看到两个一脸杀气的男人眼对眼地向对方迫近,她的脚就没敢再迈出去,看来今天不出事是不可能了。
“骆冰......”她虚喊一声,亦听到了自己声音里的虚弱。
有时候打架是不需要借口的,对于真正的男人而言,这种最为原始和质朴的行为是宣泄情绪维护尊严最有效最直接的交流方式,不需要言语渲染更不需要挑衅铺垫,直接上手才是雄性基因最本质直观的表现。
骆冰向来就痛恨嚣张跋扈的有钱人,但他从来不避讳自己想成为有钱人的想法。做个有德的有钱人一直是骆冰的一个目标。在他的理解中,‘有德’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有教养,懂得谦逊和礼让。当他看到对方浓眉下那双大眼中闪烁的轻蔑,怒气已经催发得他不能控制,他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小跑,然后一拳挥了出去......两个男人瞬间就滚到了一起,都没命地向对方的要害招呼。没有呼喊,没有大骂,就剩下沉重的喘息和拳拳到肉的闷响。
说到打架,从小到大骆冰从来没有畏惧过,这是前提也是原则,有了这个剩下的无非就是打过打不过的问题,打架同时要讲技巧还要把握尺度,前者,骆冰这些年可谓身经百战,无论是偶然的逞强斗狠或是在拳击训练场上的拳来脚往,都为他积累了相当丰富的格斗经验;至于后者,那就需要看当时情形和双方意愿了,如果双方实力差距大或者理智上互有默契,武斗就能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如果不幸双方势均力敌,那么斗殴就很可能升级往可怕的方向发展。
刚一交手骆冰就意识到今天的局面很难善了,对方分明是个硬茬,拳风刚硬身法灵活,显然是受过专业搏击训练的。两人没有像泼皮无赖那般撕扭在一起,几个回合的试探,双方都互有攻守但都没有效果,于是二人都收起了轻视之心转而变得谨慎起来,彼此的眼神也变得凌厉和专注。随着一方的暴起攻击,殴斗瞬间升级了,两人拳来交往终于还是打到了一起,于前所述,当身子贴近到一起,两人间只剩下拳拳到肉,因为没有必要的时间精力,最后都放弃了防守,二人牟着劲地击打对方,都盼着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方KO当场。
有一个挺时髦的词--蝴蝶效应,大概的意思是说,小到一个现象大到一个系统,在一定的‘阈值条件’下,其长时期大范围的未来行为,对初始条件数值的微小变动或差异极为敏感,即初值稍有变异,将导致其未来状态的巨大差异,如果按线性思维来分析,简单说就是每一个发生的现象都是前后相继的因果效用,并对后续现象的发生产生作用。这里存在一个‘随机性’的问题,就是说事情的发生就像一个DNA链条,一点的存在或改变都会使生命形态完全不同。
此时此刻王恩思脑子里完全被这个词占据着,以至于她一时忘记下车去制止余浩和那个男人的冲突,更确切点说是有点心灰意懒。
今天对于他们俩来说是倒霉的一天。早晨起床后,余浩因为光着脚去厕所,结果在里面结结实实摔了一个跟头,就因为这个原因,两人比平实多耽搁了十分钟出门(给余浩抹云南红药)。上班途中,二人在一处路口发现了一个趴在路边的老人,恩思鬼使神差地下车将其扶起,老人受了点轻伤,看上去意识也不太清醒,却一口咬定是他们二人开车肇事。为此两人奔波了近一天,余浩甚至不得不推掉了本来约好的与香港客户的会面。在医院里,恩思听了一天受伤老者家属的哭号埋怨,百般徒劳下她自己也被气得哭了几次。余浩奔赴交警队调取录像,偏偏那个路口的摄录镜头不知是人为原因还是技术故障总之坏掉了,影像证据根本拿不出来,那家人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自始至终显得有恃无恐,在医院里又是撒泼又要上告闹了好久,余浩情急之下差点和老人的家人们动粗,无奈下恩思只好提出用经济方式来解决问题,几经争较,最后双方协定三万元了事,那家人收了钱立了字据,立马灰溜溜地逃遁了。
这还没完,等剩下二人的时候,余浩开始埋怨起她来,内容无外乎责难她多管闲事、头脑简单且处事草率,对这种明显的碰瓷行为姑息退让。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群贪婪卑鄙的下流草民,没必要对其客气忍让,即便二次将其撞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是钱可以了结的事情,一群下等人而已,再怎么折腾也翻不了天。说到激愤处他竟大骂恩思是傻X,然后不停地抱怨自己今天的霉运,到了最后恩思已经委屈得没有了眼泪,只剩下苦笑。这个余浩脾气之酸涩恩思是从小一直领教到今天,只是到现在仍没有办法适应。
霉运还没结束,而且是接踵而至。回家的途中,余浩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是他的一个亲戚,现在他公司里做事,二人谈话的内容很神秘,听上去应该和其家族的生意有关。这方面的事恩思向来是不过问的,余浩也从来不对她讲,她只是头靠在车座上休息。在几乎睡着时她感觉余浩忽然扔了电话,汽车也陡然提速,她猛地睁开眼睛,才知道余浩要抢红灯,然后她看到一台正要掉头的凌志轿车被宝马逼停了下来,否则一场车祸在所难免,而余浩在吐了一个脏字后也不得不慢下来......恩思透过对面的车窗看到一张英俊的脸,不过那双漂亮的眼是带着愤恨和挑衅的,那个人的嘴唇上下离合让人很容易就能读懂其中的恶毒含义。
是他!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但恩思还是立刻就认出了骆冰,同时内心中莫名地掠过一阵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