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傍晚六点,莫雨霁疲惫地放下了书包,方才意识到,原本想给红领巾哥哥打电话问候的事一直没做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次深呼吸后,鼓起莫大的勇气和毅力,按照记忆,准确无误地拨出了号码。
可是电话提示音才响三下,姑娘就因为无比的紧张而挂断了。
也许红领巾哥哥早已忘记了我呢?
也许他对我的许诺只是一句戏言呢?
莫雨霁处于天人交战的纠结之中。
与此同时,杨令东的手机在病床边的柜子上传来震动。尚婕随手拿起,递给正在享受苹果的杨令东,却听他说:“你接吧。”
话音未落,电话就挂断了。
“挂断了。”尚婕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说完就把手机放回了柜子。
杨令东也没放在心上。当初他把自己的号码报给了莫雨霁,却没有要她的号码,就此错过。
莫雨霁终究是没有勇气再拨打一遍,她把手机放在收银台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纸笔,开始写下一行行娟秀的字体,用时十五分钟,一气呵成,结尾落款是雨霁绝笔。
她准备自杀,这个念头很多年以前就已经萌生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走到了现在,终于要解脱了。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真得好累,就像那句对白‘是不是人生总是如此艰难,还是只有童年如此?’‘总是如此’。“
莫雨霁并不打算在晚上寻死,那样只会孤独地面对整个世界的黑暗。她选择在第二天清晨,迎着旭日阳光,迎着车水马龙,从楼顶纵身跳下。
跳楼应该会死得很痛很难看吧。莫雨霁漠然麻木地寻思。
梅姐买菜回来,见女儿在写东西,也没有多想,这两天大姑娘心情不太好,总是一句话也不说。梅姐也意识到是因为自己见不得人的工作引起的,但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身无长技,打工又怕苦,还要养女儿,天上又不会掉钱,还是趁自己没有变成豆腐渣之前,多攒点钱才是正理。
转眼到了第二天早上,莫雨霁洗漱干净,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冲镜子里的自己甜甜一笑,这才踏上了决绝之路。
梅姐把馒头和白粥端上桌,看到女儿没吃早饭没带书包就出了门,很是奇怪,急忙回屋帮她拿,结果就发现了泛白的牛仔包下压着的那封遗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半死。
梅姐急忙狂奔出去,路过收银台的时候,眼角瞥见女儿的手机在震动,这当口哪有心思接电话?她径直跑出去十几米,忽然又意识到女儿比较孤僻,号码不会随便告诉别人,如果她告诉了谁,说明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念及至此,梅姐又折回来取手机,可这时来电已经挂断。
梅姐急得直跺脚,拿起手机转身去追女儿,同时回拨了来电片刻不停。
杨令东起得很早,慢条斯理地洗漱之后,忽然想起昨天傍晚的那通来电,医院的早饭还没送来,闲着也是闲着,他鬼使神差地拨了过去,不料无人应答,只好作罢。
可他刚放下手机,那个反复无常的号码便打了过来。一阵头大,杨令东按下了接听键,正准备说你好,却听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带着焦急和哭腔:
“你是雨霁的朋友吗?快来救救她,救救她!”
杨令东从床边霍得站直,默念雨霁雨霁雨霁,使劲搜索记忆,终于想起是理发店里戴口罩的那个小姑娘。
“怎么救,莫雨霁怎么了?”杨令东急步匆匆,很快出了住院部大楼。
梅姐听到对方的音色,猛然想起杨令东这个人,登时嚎啕大哭:“你这个害人精,要不是你打了那两个黑社会,我家雨霁会被他们羞辱吗?她会想到自杀留遗书吗?都是你害的,强出头!害人精!”
杨令东异常冷静:“怎么自杀?服毒?割脉?跳楼?”跟着传来手机没电的提示音。
“她上了公交车,我追不上,我追不上……”
“还不打车跟上去看她哪一站下我现在就过来!”杨令东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在医院门口坐上了一辆出租车“电话不要挂断随时告诉我你的位置。”
梅姐环顾四周,还不到六点的乡下,连三个轮子的田鸡车都没有开工,只有三三两两的工人骑着电驴擦肩而过。
那当口梅姐发了疯一样不顾一切地拦住一辆电驴,骑车的是个老头。
“师傅,车子借我。”
“神经病。”老头一把将她推开,转动右手要开走,却被梅姐死命拉住。
“我闺女在前面那辆公交车上,她说要自杀,我给你钱,帮我追上去追上去。”梅姐一摸口袋,没带钱包,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抓住老头儿的左手往自己胸口揩去。“你摸,你摸,只要追上我闺女,只要救下她……”
老头猝不及防,吓得不轻,急忙抽手,连喊:“使不得。”拍了拍狭小破旧的后坐“赶紧上来。我这车能上三十码,绝对追得过!”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莫雨霁所在的公交车已经看不见了,还好梅姐知道这条公交线路。不过要命的是,早班首发车乘客极少,一路过去没人上下换乘,停都不停。以至于梅姐紧追不舍却总差一步。
“到哪里了。”杨令东坐在出租车上接连催问,电话仍是通的,却没人回应。他只好挂断重拨。
梅姐在电驴后坐,心急如焚心惊肉跳,手机放口袋里根本没听见杨令东在说话,直到他第二次打来响起铃声,这才有所反应:“公交车到镇政府了,靠站了,我家雨霁下车了——”
杨令东拍了拍司机的座位:“玉屏镇政府,要快!”确定了地点,他立马打了119。而此时,手机再次提示电量不足。
“又去救人啊。”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人,红蓝条子的短袖,板寸,留着一字胡,很健谈的样子。
杨令东抹去额头的冷汗,呼出一口气,一手捏紧手机,一手捂住不断刺痛的小腹,苦笑:“您认得我?”
“一飞刀扎死人贩的退伍军人,近海市没有谁不认识你吧。”
杨令东咬着牙关点点头,他从医院出来跑得太猛,明显感觉到伤口开线了,但这不值一提,要是因为自己强出头,把一个花季少女害得跳楼,那可真得悔恨终生。
从医院回玉屏镇,走高架桥分流岔道,半小时都不用,何况清晨车辆稀少,一向以节省时间为准则的出租车司机,此时此刻开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