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大厦十八楼,侦探工作室,杨令东这回过来觉得干净不少,但仍有一股臭袜子和方便面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老淘说:“不是让你休息半个月。”
杨令东找了把椅子落座:“你案头这么多委托人,再挑几个油水足的,咱来个快刀斩乱麻。”
“不急。”老淘笑了笑,满口黄牙。把电脑屏幕转向杨令东,按下空格键开始播放,视频内容是本地记者陆晓波,采访昨晚发生在金帝伯爵府的疑似枪击案,据民警现场调查和走访,基本可以判定是小孩在玩鞭炮。
杨令东哭笑不得。
老淘又扔给他一叠文件,介绍说:“我们调查的鸟人叫高进升,房地产开发商,身价数十亿,豪宅名表名车名酒一概不喜欢,就爱换女人。”
杨令东警惕地看着老淘:“你说这些干什么?是觉得我们要她老婆十万太少了?”
老淘暂停了采访视频:“有钱的是高进升,又不是她老婆。”说到这里,他略微一顿“我有个计划,本想单干,既然你来了,我的经验加你的身手,愿不愿意发财,只要你点头。”
“什么计划?”杨令东斟酌着措词“我先听听看。”
“高进升有枪,还想杀你,对吗?”老淘问,但不等杨令东回答,他自己又接了下去“涉枪无小事,没想到高进升可以随意摆平,让民警说是小孩玩鞭炮的恶作剧。”
说完这些,老淘从抽屉里摸出一只古典木盒,上面雕刻着Cohiba等字样:“高希霸雪茄,十支装一百零五美元,来一支?”
杨令东摆手表示不要,说:“你打算敲诈高进升?这也太小儿科了,而且很容易被抓到把柄——前脚拿钱,也许后脚就被抓进去了。”
老淘没有立即回答,笑眯眯地用雪茄剪掐掉了雪茄头,用火柴点燃,美美地吸上一口,吐出了淡蓝色的烟圈。
杨令东先闻到火柴燃烧时的松柏香味,然后才是雪茄温和的烟香。
“你的顾虑是对的,所以我们要避免和高进升正面接触。”老淘躲在烟雾后面慢条斯理地说。
杨令东道:“高进升的老婆把钱打进你卡里,分分查到你身上,还好你给我的是现金,不然我也跑不掉。”
“谁说那是我的卡?”老淘嘎嘎大笑“我给现金你自然有我的道理。咱们合作愉快,我不会坑你的。”
“高进升作为房地产开发商,钱赚得多,肯定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情。”杨令东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大意了,老淘这家伙,真是深藏不露,思维缜密!要是我和他发生矛盾,一不留神就会被他算计。
老淘听到杨令东这么说,就知道这是典型的,在做坏事前给自己找的借口,便道:“高进升的资料上都有,强拆,有一个老太太被推死,有两家户主****,一个变成炭水化合物,一个全身重度烧伤,在医院昏迷两个月后不治身亡,这些是有据可查的,查不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杨令东听到这里,右手五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劫富济贫,除暴安良,这单生意我接了!”
老淘满意地点点头:“具体怎么向高进升要钱,我们从长计议。”
之后的时间,杨令东就听老淘吹牛,讲述他年轻时候的侦探经历,原来老淘参加过对越反击战,侥幸不死,成了首长的警卫员,结果犯了大错,只能退伍回乡做了侦探。
杨令东问他犯了什么错,老淘却闭口不言,苍老的眉目间掠过一丝焦虑和痛苦。
中午老淘请客,两人在街头吃了毛血旺和牛肉盖浇饭,下午没什么事,杨令东就先坐车回家,也好帮母亲分担家务。
杨令东家住玉屏镇屏东村,宅院在村里中心地带,狭窄的小巷,青灰色的石板路,保存还算完好,但稍远一点的邻居们都拆掉了祖辈的老房,建起了崭新的水泥小楼和违章建筑,用来娶媳妇或是出租给外来务工人员。
家门口站着几个小青年,或吸烟或玩手机,三三两两,流里流气,不像善茬。杨令东虽然复员没两天,但已经得罪了人。对方竟然这么快找上门,简直茅坑里点灯——找屎!
父母是杨令东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父亲作为仓库保管员,和同事每五天一次轮班,早上就已经出门。母亲因为胃病严重反复发作,只能在家做点刺绣小手工贴补家用。
杨令东越想越不安,咬紧后牙槽,越跑越快,这回少不了大杀四方。
不料奔到近处,却听见母亲的笑声,几个小青年则警惕地瞧着他。
“可巧,东东回来了。”母亲在院里招呼。
杨令东转过脸来,发现母亲身旁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从小玩到大的哥们马平川,杨令东第一张****儿,就是这货在地摊上用一块钱换来的。
“我去!”杨令东迈进高高的门槛“川子!”
“东哥,真是好久不见。”
两人给了彼此一个有力的熊抱。
“听说你当兵回来,我立马从外省赶回来给你接风洗尘。”马平川递上一支芙蓉王。
杨令东笑着摆手:“难得你有这份心。”
母亲在一旁插话:“人家川子已经娶了媳妇,都怀上二胎了,东东你可得抓紧呐。”
杨令东笑道:“妈,这事儿急不来。”转向发小“你小子可真赶时间呐。”
马平川道:“我不急,但我媳妇是硕士研究生,再拖两年可就是大龄孕妇了——近海的空气也就一般,三沙真的是蓝天白云超级氧吧,住了半年多,就是给她养胎用的。”
杨令东点点头:“牛逼!怎么给你追到手的?”
“房子存款全归媳妇管,婚前协议白纸黑字,如果我出轨,立马净身出户!”
杨令东哈哈大笑:“你可真是豁出去了。”
马平川吐出两个烟圈,感慨起来:“我混社会这么多年总算想明白了,做人一辈子,不就是光宗耀祖,老婆孩子加温饱么。东哥你是没见着,我爸五年前肝硬化死的时候,我妈别提有多伤心。”
杨令东一怔:“马大叔都过世五年了?”
“不说这伤心事。”马平川扔了半截烟,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今天晚上咱们两家人聚聚。”
“没问题。”杨令东顿了顿“这些年我妈几次胃出血,多谢你帮着安排住院。”
“哪里的话。都是乡里长辈。再说小时候你跳河救我,我都没谢过你呢。”
杨令东又笑:“你就别提那事了。最后不是没救成嘛。”
马平川哈哈大笑:“****,主要是小时候太胖,棉衣泡水重上加重,你十岁都不到,根本拉不动我。但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是零下十几度的冬天,你敢跳,差点和我一起淹死。这份心我记着。”
杨令东摆了摆手,眼光扫到门外的几个小青年,忍不住问:“川子,你现在做什么行当?”
马平川嘿嘿一笑:“犯法的事不做,其他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