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恍如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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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每一次重逢都是新的遇见,牵牵在这里也有原来认识的人,胖子也过来了,这是很得力的事情,因为他做事一向负责,并且大局观和警惕感很好,许多时候牵牵外出,都很放心地把一切交给他。还有阿霞,跟阿美换过之后她就是这两个店的财务了,只是常驻下边那家,每天上班就先来这里一下,该做的单据做好,该拿走的钱拿好,然后过那边去,因为一个小女孩天天照例差不多的时间拿着钱走过一条一条的街道不是很安全,牵牵就经常跟她一起,转街角,穿马路,上天桥,过广场,走过了许多午后时光,能在三个地方共事,只有她一个,那时候她弟弟出车祸受伤了,还比较严重,暂时都不能走路,她很难过,牵牵不记得有没有安慰她,只希望现在他们都好。还有华强北的那个阿宾,下边那店那时就是她的天下了,也互有往来,因为两地相隔不是很远,所有的人都互相认识,有时一起吃饭,一起活动,所以这边店小点人少点也就不觉得冷清了。

他在这里只待了两个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比在任何地方都充实,首当其冲的就是没人,他来了不几天就只剩下阿妹一个比她早来的人了,而且也只早了一个月,还在实习期内的,所以连上后来新招的,大家都是生手,他一刻都不能离开,头一个月里没有早晚班,没有休息,从开门到关门都在,虽然大多时候并不很忙,但没有闲暇,就不能去干自己更喜欢的别的事,譬如到处瞎逛。还有就是这里的人都好,别的地方是有顺眼的有差劲的,只有这里,没一个人会让他感觉不舒服,大家真如家人一样相处,互为安好。除了同事,就是外人,也都不一样了,经常来店里的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叫猪猪,她妈没事就领着她过来,其实按身材应该喊她妈妈是猪猪的,但她还小,没法争辩,她还有一个哥哥,可是被丢在老家老爷爷奶奶照看,她爸妈都在这边,专心照顾她,她妈跟店里每个人都熟,有点憨大姐的样子,不但叙话,而且帮忙,后来几乎是把店当作自己家的了,每天来,还坐到办公室财务室去也不生分,她看大家天天吃快餐没营养,就自己做饭了带来给大家吃,上午把孩子送过来就回家,然后拎了四五个饭盒过来,半下午又拎回去,当然也收费,但并不比人家贵,只是这种莺歌燕舞的事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原因是大家觉得她做的菜太素了,咸油麻辣这样喜闻乐见的味道都没有,所以琢磨了许久该怎样讲之后,就有一天群起谢绝了,好在她并不见怪,还每天照样过来。还有一个收纸皮的老头,牵牵待过的店里除了华强北是免费送给一个免费给店里清洁卫生的阿姨外,别的都有一个收纸皮的老头。龙岗那边的是一个阜阳人,很老实,来深圳好多年了,活虽然苦点累点,但钱不少挣,那时候大运会正好举行,他说那些运动场馆建设的所有边角废料都是他们包的,获利颇丰,但前些年沾染了赌马的毛病,虽然人定胜天,可是不定能胜过马,导致赔钱不少,牵牵在门前小广场过去挨着街边的木椅上跟他坐着说过很多话,有时阿青都忍不住过来训他:你都擅离职守一个小时了,还上不上班?中间有一个礼拜没见他的踪影,再回来的时候问他,是回老家了,一个孙子染了手足口病,不幸亡故了,他回去料理一下,不禁替他难过,本来一年还能见那孩子一次,这下一一辈子也见不到了,许多人都在外奔波,奔着奔着就只剩波涛了,回头看不到自己的岸。沙井的老头记不确切了,也许因为他一有闲暇就跑去看龙岗的老头了,所以错过了这边人家来的时候。长安的是个瘦瘦小小的老头,扑在自己的工作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没过期的面包上一样,勤恳而专注,来货拆除的纸皮都会放在店门口,如果他没有刚好路过,店里就会打电话给他,他总是及时赶来,有时候也许忙了或者堵车,他那小三轮也会堵的,纸皮会被别的人顺手牵羊一至几个,他若是刚好过来看见,会很大声地跟人家争执,牵牵有一次心血来潮,要骑一下他那车,他给了,才知道原来不是很好骑,动力尚可,就是方向不好把控,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别向自己想往的那边,可见他不只是熟能生巧,而且力气很大,那次宿舍搬家,就是借了他的小车来帮忙拉东西的,他很爽快地答应,不但拉过去,还帮忙搬东西上六楼,有两个资料柜,牵牵和阿海两个人都勉强抬起,他看不下去年轻人这样惜力,扛起一个直接从街边到客厅,惹牵牵羞愧难当,恨不能携手阿海跳楼自尽。下一家也是最后一家那里的老头是所有人中相对年轻也相对精明的一个,不但自己到处收纸皮,还收别人收来的纸皮,有时候他忙了,都让他老婆过来取,但是店里的小姑娘也比较精明,说他们明显扣秤了,这次的比上次的多很多,怎么反而还轻了?牵牵很佩服他们居然还记得上次的斤两,若是把这心思用在记产品性能上边该有多好,但还是由着他们再也不跟这老头做生意了,另换了别人。而这里的这个老头,是年纪最大也最辛苦的,他都不像是收纸皮而是捡纸皮的了,因为性格很柔弱,都是由人家看着卖或者看着给,他有两个孙子都在这边,也都是他养着,从经济上到精力上都是,儿媳妇离婚走人了,并不要孩子,儿子也没出息,自己混着自己,他看着两个小孩可怜,自己又年迈没多少本事,只能买了一辆完全脚蹬的小车走街串巷找补三个人的营生,熟了之后,有一次他就带了大孙子一起过来,是个六七岁很活泼的男孩,他之前说到小孩的时候眼圈泛红,但看在眼前的时候很高兴,小孩倒不怕生,爬到店门口的摇马机上欢呼雀跃,牵牵就让胖子取了里面的硬币重新投进去让他玩,祖孙俩一起开心,在这里时也搬过一次家,也就找的这老头来帮忙,但他确实年纪大了,只能是借他的车一用,出力是不敢的,家搬的比较彻底,里边所有的上下铺的床都拆了装他车上,很重,正想着会不会把车胎压爆的时候,车胎很配合的就爆了,其时是天已黑的傍晚,把东西取下来去修车再回来怕来不及,就几人连推带拉着去到新的地方,卸下来后他才去补胎或者换胎,牵牵拿给他五十块钱,他很生气的不要,牵牵也知道大家熟到这个份上,不给过意不去给了会伤感情,但还是坚持给他,他都把钱丢到地上去了,脸上很明显的表情和嘴里不很明显的说话都表明他不愿意接受,但最后还是坚持到底了。他应该是把他们当作自己信得过的亲人了,他们也当他是,只是这份亲情很薄弱,就像是搬东西之前去旁边的饭店吃饭,他坐在桌子旁边的那份胆怯和紧张。搬过去不久牵牵就又走了,走之前应该跟他讲过,但记不得了,他会不会记得呢?几年过去了,他的孙子又长大了几岁,可是,他也又老迈了几岁,那孩子应该一直记得自己坐在爷爷身后车斗里时候的笑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