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破要去东北。
除了鸵老大知道外,张破也只和赵二狗一个人说了。
赵二狗坚决要跟着,还说上一回五哥拿着我的酒走了,却没能回来,这一次怎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张破便问他怕不怕东北虎?
赵二狗不傻,难得冷笑一声:“掉了牙的虎,俺不怕。”
无论如何说,也是一拳能打通一堵墙的力士,怕一头老虎,那不是给破哥你丢人。
这话从别人嘴里面说出口,有些吹牛嫌疑,唯独赵二狗说出来,实实在在。
张破又问:不怕走不回来了?
再过些日子,就要结婚的人了,真放得下淑心姑娘?
这是一个问题,赵二狗确确实实犹豫了一下。
结果王淑心只是轻描淡写道:“我等他回来。”
不管他回来或者不会来,我都会等,就在这座酒楼等,就在这个椅子上等。
等赵二狗回来。
也等张破你一起回来。
这话有些煽情了,连张破都觉得心中莫名的一阵刺痛。其实,在左五离开的时候,他还有一句:等。
等五哥再回来喝酒。
可惜啊,“淑心,你放心好了。不管如何,赵二狗,你肯定等的回。”
鸵老大带着一帮人先行。想要截杀乔成虎,无论是哪方势力,总要掂量掂量,因为这个人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遭受过很多次截杀,结果人到了老年,依旧活的开开心心,所以必要的准备,必须要有。鸵老大一行,主要任务就是吸引对方外围钉子,如果有希望,顺便吸引一些内部的力量。
张破既然一意孤行要杀东北这头老虎,他陪着就是,大不了这条老命顺带着丢到东北道上,让野狗吃了就是。
说实在的,还是一件挺让人兴奋的事情。他老鸵这一辈子混到如今,杀的人不少,怕的人也不少,乔成虎算是他那一辈当中最为忌惮,恩,说忌惮是给自己面子了,应该是害怕。当年手握着钢刀看到乔成虎就怕,仗着胆子说老子谁也不怕,结果被差不多年岁的同伙笑话一句‘要点碧莲。’
这一次,他觉得都老成这样了,还怕个毛线。
给这位新主子打头阵,何尝不是给自己打头阵。
所以鸵老大真觉得不怕了。
赵二狗也是个不怕事的主,加上能拳脚能枪法,一点不含糊。老五死的那一次,赵二狗这一个大老爷们,愣是和自己一般哭的跟泪人似的,要不是自己硬拽着,真的要跑到东北那座雀台上,跟乔戮江拼命。
东南望东北,其实真不远。
这一晚,起风了,好些日子没下雨,到了江口又下了一场骤然而至的大雨。
如瓢泼一般,洋洋洒洒。
“看,那个地方,就是五哥最后一次笑的地方。”
“那要不要烧点纸?我娘说下面牛头马面各路鬼差跟人一样,现实的狠,不打点一下,都不让好过的。”
两个人,就这么在雨中半蹲着烧纸撒酒。
“哥,你说五哥这会是不是应该在笑咱俩傻乎乎的?大晚上跑过来干这事。”
“不怕,你五哥以前也喜欢笑话我,当时不爱听,其实现在啊,还挺想念。”
“那都笑话你啥了?”
“笑话我不敢跟娘们亲嘴,不敢和娘们滚床单,恩,还不敢和娘们对视超过十秒钟。”
赵二狗哈哈大笑,“我也不敢,上一回想拉淑心手的,结果被她一眼给瞪回来了。”
继而笑过劲了,又叹了口气,“五哥跟我讲过,有个娘们天天缠着他,他又不乐意理会,那回他喝醉了,没说完就睡着了,要不,你跟我讲讲五哥的故事?”
有个娘们。
张破眺望雨帘。
“姓李。”
名红衣。
李红衣。
道上更喜欢叫他红玫瑰,一朵带刺的玫瑰,冷酷到一般人看到都有些打怵。可五哥就他娘的不怵,还装一回死摸了人屁股,说那娘们当时笑了,叫一个灿烂。
每每梦见都不能忘啊。
所以叫红衣笑么?
赵二狗哦了一声:“感情五哥是被那娘们追杀的啊。”
赵二狗又笑了,笑出了泪。
张破点点头,问赵二狗,你真喜欢王淑心?
赵二狗猛点头,假不了。
于是,张破一枪托砸了下去。拿捏相当到位,头没破,赵二狗倒下去了。雨帘之中,张破打了个响指,“送他回家。”
“不是哥哥不让你一起,只不过是淑心姑娘坐在那里等你回家,这个险,我一个人冒也就够了。”
风雨更甚,国道上一辆汽车疾驰而过,却有倏然而停。在国道正前方,横栏了几棵巨木,刚好将路挡的严严实实。
乔成虎须发皆白,唯独神态威严有神,“怎么回事?”
“四爷,不知道怎么搞的,前面路上居然被人放了大树,拦住了路。”
乔成虎白眉微微一皱,似乎察觉了一丝不对劲,继而粗犷一笑:“你们几个,带人抬开就是。”
一帮人立刻应声而去。
雨起汹涌。
乔成虎微眯着双目,暗暗感叹刘老狐狸老了啊。
他只是亲身去了一趟金山寺,便让老狐狸老老实实放手东南,通过刘家再入东南,加上李功成这些日子的布置,击杀区区一个小孩子,不难。
乔成虎自言自语:“和左世卜有些关系?南宫仆射居然也给出了半壁江山,那又如何?既然左世卜没死,杀了这个小崽子,看他又能藏到哪里去?”
东南啊,终究只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他乔成虎雄心壮志,又怎么可能因为一把白胡须而消沉?
陡然传来几道闷哼,接着传出一阵怒吼,“有杀手。”
这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老人只是挑眉:“掉头,回去。”
司机一动不动,乔成虎不由得怒了,却见车窗打开,一道他以前不熟悉,这些日子相当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车窗前。
似笑非笑:“四爷,你好。”
跟着一个枪口,对准了乔成虎头颅。
沙漠之鹰,不大,但枪口对的真的很准。
乔成虎强自洒然一笑:“常年捉鹰,反而被鹰给琢了眼。小子,说吧,有什么条件?”
谈条件,就是不杀人。
这一点,张破懂,而且很懂,笑道:“借你头颅一用。”
乔成虎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很好控制,噗嗤笑道:“有胆量。”
“二十多年前,跟我说过这话的,有一个姓江,比你估计也大不了几岁。只可惜,他死了。”
见张破没有松口意思,乔成虎眉头深锁:“年轻人,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我一死,以你东南南宫仆射施舍的几亩地,扛得住我东北?”
张破点点头,“扛得住。”
乔成虎哈哈大笑:“有魄力,倘若,我用东北一半,来换你这一枪,如何?”
这才是大魄力,张破摇摇头:“太大了,我吃不下,撑死了多。外面雨大,还有风,说实话,站着跟你讲话,很费劲。大晚上的,只问你一句,还有什么遗言?说好了,我免费帮你递给乔戮江。”
乔成虎终究冷下面孔:“这么说,你是一定要杀我?哈哈哈,年轻人,这一点,你比不上江浦清啊。我乔成虎纵横东北三十余载,见过的场面比你出生到现在看到的人还多。”
张破点了点手表:“还有一分钟。”
乔成虎依旧放肆大笑:“真想杀我?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于是,一枪。
正中脑门。
乔成虎临死前依旧不敢相信,双目爆瞪。
他真开枪了。
毫不犹豫。
所以,乔成虎死了。
死的不能再死。
这位确确实实纵横东北接近四十年的大枭雄,死在了距离东北境内只有半个时辰不到的路程。
客死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