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楼宇间凉风袭过,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仿佛与自己断了联系,感觉孤单。哪些抓不住的岁月从身体刺过,又让我痛彻心扉。每个人生命里都有着年复一年慢慢破碎的脸,于清风里,有谁曾经又记起过谁。
有时候真的突然就相信,某些人是永远。而此刻突然发现身边穿行的每个背影,都是我的怀念,是我无法割舍的过去,那时我们应该都还是绕在大人膝间的孩子,你看,现在彼此已离开故乡,为人生而奔走天涯,那么时间,是不是快了,他们是不是老了,有一天,他们是不是该离去了,留下自己孤独一人站在风中看着从树枝上飘落的片片落叶,再也难寻归家的路,触摸不到他们的脸庞。
我害怕那天的到来,又无能为力的看着它到来,那么你是不是也与我一样。
中午时分躺在床边,阳光刚好从玻璃窗外照射进来,光线里跳动着细小尘埃,如同记忆里的秘密。自己想睡个午觉,强行闭上眼睛,脑海却不听使唤的追忆起过去十多年,让我不安。记得那时自己还跟在奶奶身后在山上跑来跑去,山间都是回荡着我呼唤阿婆时的声音,每个季节待到野果成熟她会早早为我摘取,从不漏掉过。而此时已经成年,自己还在校园里过着慢悠悠的每天,这一天一天的加着,就变为以往不可回去的眨眼时光,让人心头轻轻的痛着。
六岁时的记忆,天空很蓝,村子建在山的半腰上,大风吹来,四周青葱的树木都跟着摇摆,秋季时,我家对面的山全变为了火红色,右面就剩光秃秃的树枝,偶然也有几棵红色的树加以衬托。山脚是一条又宽又大的河,我以前沿河走到过下面,大约二十公里,那里有另一个村子。现在都有七年没有再走到哪里了,是否它早以改变,还是如记忆印下的那个样子,已无从知晓。
小时候过河全凭奶奶背着我过,后来读书了,那条河就变得小了起来,到最后一个人也能过。
她因为农务繁忙不再送我,除非涨大水,我过不了。她早上从家里走下来送我,晚上再接我。每次把我送到河对面她都嘱咐着说。“这个大雨可能要下一天,晚上你就到对面姑姑家去别回来。”然后我站在河边看着她把腿上的裤脚卷起准备过河回家,她回头对我笑了笑叫我快去上学,可自己心里一点都不想去。因为没有看见她安全到达彼岸,心里不安。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步伐左右摇摆,河水又凶又猛,已经淹到大腿上,自己的心也跟着提得高高的,生怕这汹涌的河水向下流去时带走了她,从此不见。后来,很多时候看见奶奶在无法避免的灾难面前的弱小与她在我内心的高大相比,心里都隐隐有痛,这种痛又让我感到卑微与渺小,所以一次也没有对她表露过我不安的情绪,自己也默默的选择了坚强。
她到了对面,中间隔着一条河,我就痴痴的那样站着看向奶奶,感到她好像会离我而去,只需一个转身。这种感觉伴随着我这十多载,目前已越来越深,深到我会为了她突然放弃掉所有的事情而跑回去看望她,哪怕只是为了问句。“阿婆,你最近还好吗。”也能平复自己跃于时光长河里的心。看着河对面的她嘴巴一张一合,我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但是我明白她是担心我,叫我晚上到姑姑家去睡觉,不要回来。因为奶奶心里时时刻刻想的都是我,一栋房子,一个老人,一个孩童,我又怎么不明白她了。
她爱着我,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每天上学要走大约六公里的山路才能到达村小学,听大人们说以前有所学校是建在村子里的,后来读书的人变少,学校也就自然而然的拆掉了,那块地现在被建起了房子。最后四个村子的读书的人都被集中到了岩咀这个村子,吴家的孩子去上学要路过鲁家,而鲁家的孩子就比我们幸运了,他们不要过河,他们离学校的距离也比我近了一半。所以每天早上我们吴家的孩子都要比他们早起,才能按时上课。鲁家住着我的姑姑、大舅公四舅公五舅公,我又比伙伴们幸运些,如果是大雨天冷天,我都可以选择留在他们家中的,不用受苦。鲁家还有一个爷爷的妹妹,我叫她老姑姑,但是在我还在村里读书的年纪自己一次也没有去过她家,大多是没有太多交集,路上遇见出于情面便叫上句。“老姑姑。”近几年回家过年,奶奶会对着父亲母亲说。“她是你姑姑都是些亲戚,总该还是要走走的。”父亲也只有笑着点点头。可能奶奶是真的老了,以前的什么脾气什么恩怨都能一笔勾销。她感到身边没有人,来来去去的人都变得越来越多,心灵缺乏安全感,一个人守着那栋木屋,变得孤独。所以哪些老朋友,老亲人,奶奶都是一直牵挂在心头没有忘去。每次自己因读书而要离开她时都是痛苦万分的,多想留下来听听她的唠叨,但面对她那双期待的眼睛,我又不忍心打破她的期望,背对着她越走越远,心也跟着越来越痛。
我永远记得奶奶送我报名的那个早晨是什么样子的,她早早的起床,不管是劈材还是绕火脸上都印着荣光,好像这一天是她回到少女年代准备出嫁似的。她叫我起床,火炉上铜壶里的水咕噜咕噜的翻滚着,如同战士出战前的战鼓,我也显得特别兴奋,毕竟是第一次去上学。
我洗完脸问她。“阿婆,读书是干嘛啊。”
她坐在小木凳上帮我拿着端满白米饭的碗回答我。“读书就是让一个不懂事的人变得懂事,让一个没有本事的人变得更有本事。”
我又继续问道。“那阿婆你读书没有。”
她把脚往前伸了伸。”你老外公,那时比较有钱,我还是上到了小学认识几个字,但是现在也忘的差不多,很多年没有去写,一个农村人。”
“那阿婆你懂事没有。”我往碗里夹了点煎蛋,黄黄的。
她突然停住碗筷,板着脸。我猜肯定是自己问这些问题烦到她了,但是我很想知道,那时我还小,不懂事,满脑子的都是疑问,想起什么问什么。
她嚼了口饭,脸上又慢慢的带着微笑。“就你要打破坛子问到底,我不懂事,我还会在这里养你吗,还会尽心尽力的守着这个家吗。”
我似懂非懂的答应道。“哦。”不敢再问,怕她觉得我难缠。
半响过后,她又对我唠叨起上学该注意哪些事项,见到老师要尊敬的叫声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