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柳坡乡初级中学位于滦海县和滦东县交界处,离县城有60多里,乡间小路是那种山皮土和细石渣铺成,蜿蜒二十多里。因为多年没有维修,路上坑坑洼洼,欧阳的大红旗几次都扛了底盘,二十多里的乡间路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
尚柳坡乡中就在尚柳坡村的东头,蜿蜒的乡间小路尽头直通学校门口。
在校门口,乡中校长王建飞和教导处主任李世斌热情的迎接着欧阳的到来。
“欧阳,你能到我校来,可是我们学校的福气啊,你想教什么学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这里虽然条件简陋,只要我能办到的尽量给你满足。”
“太客气了王校长,安排什么工作,你们看着办就行,我没有什么过多要求,只要给我一间单独的宿舍就行。”
王建飞带着欧阳在学校四处转了一转,其实学校也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地方,但王建飞倒是对欧阳出奇的客气。他们这所学校不要说一本的本科师范生,就是中师毕业的老师在他们这里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很多都是民师转正,初始学历大多为高中,甚至有些老师竟是初中毕业,师资力量十分的薄弱。
学校共三排教室,从南到北分别是初一、初二、初三。教务处在第二排甬道旁边,校长室在最北边靠西墙。初三教室后边是一排教工宿舍。教工宿舍后边是一排学生宿舍,在后边是一个尖顶红瓦的食堂。
学校操场有一个300米的环形跑道,操场上长着低低矮矮的杂草和不知名的野菜野花。学校四周是一圈低矮斑驳的围墙,围墙上的标语模糊的不知写了些什么。
学校虽然老旧破败,但也干净整洁。最醒目的横贯三排教室中间的甬道两侧那高大的垂柳,把整个校园点缀的有了一丝活力和生机。
欧阳被安排在初三教数学。
初三共有六个班,有三位数学老师,一班二班的数学老师姓冯,一位四十多岁身材敦实的中年妇女,三班四班的数学老师梅小叶20多岁,是尚柳坡本地人,丈夫是转业的军人,在尚柳坡村派出所工作。眉宇间带着一种抑郁神伤的神情。
见到欧阳来到初三办公室,办公室的十几个老师都起身和欧阳打招呼,只有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起身,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望了望欧阳,又俯下身子写起教案来。
对于梅小叶的冷淡,让欧阳印象十分深刻。
他注意到,梅小叶不只是对他这个新人如此,对办公室所有的人,她都缺乏必要的礼貌和热情。
她从不加入大家的任何议论,总是一人独来独往。
还是那位冯大姐在和他一起备课时,偷偷告诉他。梅小叶这孩子人挺好的,只是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家里出事了。
看着欧阳诧异的表情,冯大姐欲言又止。
“大姐,这是咋的了,出什么大事了?”
冯大姐环顾一下四周,除了远处两个老师在那里拉着家常,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的,想必老师们都去了班里。
“是这样,就在一个月前,小叶这孩子晚自习期间回了一趟家,正撞上他老公和他们派出所的一个新来大学生在家里胡搞呢。这才结婚刚满一年,想当初小叶能留在县城,为了她老公才要求到这个偏远的地方来,没想到会出了这种事情。可惜了这孩子碰上了这么倒霉的事。”
“都一个多月了,她还是这么低落,看来对她打击不小啊!”
“事情不仅仅于此,事情发生以后,她老公调到城里了,那个大学生也调走,听说也进城了。那个女大学生是县公安局局长的千金,小叶当时抓奸也没留下什么证据,空口无凭。关键是那个女的还是老缠着她老公。”
“离婚不就得了吗?”
“哪有那么简单,想当初小叶父亲有病,是她公公给垫付的30万元,她要是离了婚,去哪儿弄这三十万呢?她每月工资只有不到500块钱。还有,小叶的孩子刚刚过满月,为了孩子他也不能这么草率啊。”
“小叶老公对也小叶态度怎样?”
“她老公当然害怕离婚了,一是小叶那是千里挑一的大美人,二是他是小孩的亲爹呀。至于他的同事小陈,他只是逢场作戏,一则花心,二则想借助小陈父亲高升啊。”
“要是这样的话,小叶倒不必太过伤心了,好好管一管她老公,这日子还得接着过吧。”
“话是这么讲,但小叶怎么能一时半会转过这个弯儿呢?人家想当初也是学校有名的校花女神,追她的男生都不下一个连,要不是他父亲得了癌症,欠下了巨额债务,她怎么会嫁给一个连大学都没有上过的兵蛋子呢?”
冯大姐的一番话,让欧阳一凡对小叶产生莫大的同情。他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满怀雄心抱负,却屡遭困顿。十几天前还是身价几十亿的隐形富豪,而此时除了他那辆大红旗,身上几乎是分文皆无。
工资还要等到下个月发,临来尚柳坡他回家了一趟,他没有向父母要钱,他不想让父母对他的现状太过担心。而此时,他的吃饭都成了问题。
今天正好是星期五,学生们都回了家,本来欧阳也应该回家,但现在这个状态,他最担心的是在父母的盘问下露出什么马脚,索性还是住在学校里,正好静下心来,沉淀一下这些日子的种种变故。
放学后,他溜达出学校,在学校不远处道边有一个不大的小卖部。他翻遍了口袋总共凑齐了11块钱,只够买6包方便面。进入校园,他远远的看到自己宿舍的门虚掩着。
他记得临走的时候把门关紧了才走的,正在疑惑,门开了,从里面走出的却是马小叶。
抬头看见欧阳,小叶脸色绯红,“欧阳,我回家的时候,正好母亲做好了饺子,我想你第一天来,学校食堂又关了,我们家离这不远,我就给你送点儿来了。”
欧阳看着小叶有点儿局促的在那儿站着,“进屋坐会儿吧,”
“不了,趁热你把饺子吃了吧。”说完头也不回,急匆匆的走了。
接连两天,小叶都给欧阳一凡送饭,每次来都是放下饭就走,一会儿也不耽搁。开始欧阳还对她客气几句,看她冷峻的表情,索性就由着她了。
令欧阳诧异的是,这所学校虽然地处穷乡僻壤,上自学校领导下至普通老师对教学反倒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热情。老师们都不抢时间,也不多留作业,既不压堂也不晚去。对学生都是一种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的态度。学生自习多,课外时间多,不大的图书馆,每天借书时间都是人满为患。虽然学校没有实行课改,但学生学习的主动性并不低,作业工整清楚,大多数做的十分用心认真。最称奇的是上学时间是早7:50,晚放学竟然是4:40。200多人的住宿生四个住宿班竟然只有两名老师值班。自习时间是晚6:00到晚上9:00,共三节课。教室学生自主学习,秩序十分的安静。他来的这一天里,每天到有什么明显违纪的学生,师生之间也是客客气气,关系十分的和谐融洽。
对这种现象,她问小叶,小叶说,“从我来了就这样啊?难道学校不应该是这种状态吗?”她哪里知道,东阳中学,那个全县首屈一指的“名校”,师生关系何其紧张,领导教师又何其对立?教学气氛又是何等压抑?
最称奇的是,这样“散漫”的尚柳坡每次成绩在全县都在10名以上,算是中上游的水平。
欧阳问冯大姐,“老师们对成绩看来不太重视啊,你们不比成绩吗?”
“比啊,但我们只是把学科组的成绩和全县的比,而同事们之间的成绩不作为学校考查的范围。”
“那怎么督促老师的工作呢?”
“我们每学期,让学生对老师工作进行不记名打分,从责任心,讲课艺术,上课效率等三方面分出几个等级,唯独不比成绩。”
怪不得,看起来无为而治,其实人家校长有大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