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没吃饭,肠胃都忘记食物什么味道了,再找不到吃的,这个器官恐怕就彻底报废了。
五天前,融资买来的股票强平了,钱皮成了百万负翁。
十五天前,所有的钱都变成了股票,那时钱皮是百万富翁。
七十五天前,钱皮辞去网络公司的工作,开始轰轰烈烈的全职炒股生涯,那时他是准百万富翁。
一百五十天前,钱皮拿着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五十万闯入股市,那时他是梦想中的百万富翁。
镜头在时光里退得愈久远,心里的痛和惊悚便愈彪悍。该写些什么了,从百万富翁到百万负翁,或者百万负翁炼成记,要不叫天堂向左,股市往右?坐在江边的石栏杆上,滔滔江水撩拨着钱皮的肠胃,微微的风掩不住肚里的滚滚惊雷。
锻炼路过的老太太,一边雄赳赳倒着走,一边怪异地拍着手,看到钱皮的屁股在石栏杆上磨蹭,思绪在晚风里萧瑟,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劈头盖脑往他身上砸:“小伙子,快下来,坐栏杆上影响城市形象,城管要来罚款。”
“锤子城市形象,没见老子要投江吗?明年你们就有端六节,可以吃锤子了。”钱皮恶狠狠地说,心想要你麻逼管闲事,怎么不找根黄瓜把**塞到。饿昏了,黄瓜和**究竟是啥关系?
“哪个要投江?”
“麻逼投江的在哪儿?”
“三天没投江的了,吃饭饭不香,喝水水没味,去打炮吧,没投江的,嘿,还他妈弄不起高潮,邪门儿!”
呼啦一声,从树林里,从草地上钻出一大拨野合的男女,脸上泛着红潮,一边系裤带,一边东张西望,叽叽喳喳。不知什么时候起,这座城市的这段江边的这片树林及其附属的这遍草地就成了著名的靶场,一到傍晚,便奏响了啪啪的交响,直到有投江的人来,才会演奏一小段临时的休止。
“喏,就这帅哥,印堂发暗,眼白浑浊,哇喔,这么好副身板,不投江真浪费了。”老太听说钱皮要投江,脸都笑成了千层肚,也不锻炼了,指着他激动地喊。人群立刻自动围成一个半圆,里三圈,外三圈,后面的只好蹦起看,像掉进江里正一上一下做垂直运动的猪儿虫。
“跳吧,跳吧,股市都跳了呢。”一狮子头女人喊,直击钱皮内心最疼痛的地方,他眼前一黑,差点儿栽下去。
“哥们儿,你家住哪里?有没有女朋友?要是有遗言,我免费帮你转达,不要谢,我是雷锋。”一个猥琐的瘦子站在第二排喊,眼放淫光,田伯光看到他菊花都要紧三紧。
“麻逼就你那搅屎棒,十二秒都稳不起,也想当雷锋?雷政富还差不多,你麻逼咋不去掏粪呢?”旁边女人骂道。
“掏粪掏粪,掏你麻逼,老子天天都掏呢。”
“掏你麻逼!说了一句,你就妖艳了。”女人使劲抓了他一把,猥琐男嗷了一声,捂着下面蹲了下去。
“要不要帮个手?”一个声音喊,兴奋得发抖,颤音可以震断六根吉它弦,外加泸定桥的十三根铁索,要是把他运到外太空,宇宙弦都要打闪闪。
“帮个锤子,你瓜娃子嗦,他跳河是自杀,你帮手就谋杀了。”
“谋杀是不是要坐牢?”
“坐锤子牢,吃枪子儿。”
“枪子儿是啥,味道好不好?”
“好锤子,滚!”一条飞毛腿从人丛中飞出,一个黑影滚下河阶,差点掉进河里。
“跳了吗?跳了吗?”后面的人看不到,着急了,越蹦越快,越蹦越高,差点到紫外线的频率了,再蹦就看不见了。
“锤子,水花花儿都没碰到,又爬起来了。”
“麻逼,忽悠人嗦。”
“可能是预跳,正跳时间还没定。”
“锤子预跳正跳,是正主儿没跳。”
“麻逼讨厌死了,他还在酝酿情绪,跳个河那么多过场。”
“就是嘛,浪费大家时间。”
“四天没吃饭,没力气了。”钱皮叹口气,幽幽说道。他慢慢转过头去,不敢太快,没必要无谓地消耗体力,好歹现在还可以勉强挪到江边,用最后一丝力气滚下去。刚才他还真没想过要跳,现在人生里忽然多出的这个选项却让他怦然心动。
“兄弟,馒头来了。”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递到钱皮面前,一个国字脸男人亲切地看着他,气宇轩昂,满目慈祥。
“谢谢。”钱皮一把抢过馒头,狼吞虎咽。这社会还是很文明,这国家还是很温暖,这世界还是很治愈,他心里想着,眼泛泪花,绝望的心复又燃起希望。
“不客气,你吃快点,吃了就有力气跳了。”国字脸亲切地说。
钱皮含着满嘴馒头,好不容易咽了下去,霎时间泪流满面。
“伙子不哭,伙子挺住。”
“跳下去就解脱了,哭个锤子!”
“杜丘,你大胆跳吧,莫回头。”一个四十多的胖眼镜喊道。
“老子不叫杜丘!”钱皮骂道,仗着刚吃了馒头,也顾不得再节约体力了。
“等你融化在蓝天里,你就是了,少他妈啰嗦,是个男人就跳下去!”
“麻逼你是男人你来跳。”
“老子又没吃不起饭,饭都吃不起了,你还活起闹锤子!你不跳饭跳啊?”
“你个死眼镜说得对,来来来,我给你交代几句后事。”
眼镜男满脸兴奋凑上来,钱皮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麻逼跳就跳,一起跳!”
场面混乱起来,钱皮抱着眼镜,眼镜抱着栏杆,栏杆抱着地球,人群兴奋地喊:“锤子!快点哦!”还有两个人跑去扳眼镜的手,眼镜吓得哇哇惨叫,乱踢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