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拨狐朋狗友则在忙于生存,他们毫无例外都找了一个漂亮得吓人但同时也凶得吓人的未婚妻,在未婚妻的威胁下,他们像一头头驴子似的拉着生活的磨盘使劲转动,边转还要边回头讨好未婚妻。我把他们约出来到水库里钓了不到一刻钟的鱼,他们的老婆就撵过来查岗了,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被赶了回去。
我去了北大院,当年的室长出来后去帝都装了几年电梯,因为没办暂住证而屡屡被抓,去年年初再次被抓后,室长大怒之下就跑回家在北大院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地方开了个名叫“味可美”的饭馆。
现如今饭馆生意兴隆,几乎承揽了北大院的所有公款消费,以前看守室长的警察现在成了室长的忠实顾客和好兄弟,每次来吃饭都要笑谈几句室长当年的典故。我去饭馆吃饭时,室长没有收我的钱,还特意嘱托厨师在菜里面加了点山胡椒油,“我记得你喜欢这个味道”。
我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比我成熟了十岁的男人,然后回忆着这个许多年前因为强奸罪而被抓进北大院蹲监的少年的样子。室长说:“我如今都不赚私人的钱了,我只赚公家的钱。”室长伸出五根手指头:“一年能保证这个数。”过了一会,室长又说:“我如今已经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了,那些特别的事情似乎都已经被我发生完了,不过这样也挺好。”室长往窗外指了指,我顺着看过去,看见了一栋崭新的楼房,室长得意地说:“这是我新盖的楼房。”
仿佛跟安排好了似的,从北大院回来的路上,我碰到了当年被我捅过的老流氓,他如今是一个兽医,在离北大院不远的城乡结合部租了个小门面开了个兽医门市。我等车时从他的门面外路过,被门面上面挂着的一条富有特色的神奇广告吸引了:“母猪发情找杨翔。”我正琢磨这个“杨翔”是何方神圣时,看到老流氓骑着摩托车背着药箱正要去村里给牲畜看病。和当年相比,老流氓一点儿也没长高,他坐在摩托车上只能一只脚够得着地。我递给他一根烟,他接过去闷头抽起来。快抽完时,老流氓轰了轰摩托车的油门:“我还几个村要跑,先走了。”我说:“再见。”老流氓说:“再见。”
曾经有一段时间,当我对这里感到满足时,我担心我们一伙人会离开这里各奔东西,现在我发现这个担心纯属多余,没人离开这里,即使有人离开了又都回来了,只是碰面时的感觉已经不在了。
我们像是台上的演员,悲剧过去了,喜剧也过去了,史诗剧也过去了,结果导演说戏还没停,还得继续演,于是只能演那种一望无际而且永远可以瞎掰下去的肥皂剧。
总体来说,回到这里以后,对于很多变化我基本上都还能习惯,就是有点不习惯喵喵不在我身边,因为不习惯喵喵不在我身边,所以我也逐渐什么都不习惯了。
好几天早上醒来时我都会误以为自己仍住在镇天巷,然后奇怪为什么喵喵没有喊我起床去上班。当我弄明白自己不是在镇天巷而是在棉织厂的家里时,一种苦涩心情就会涌上心头。
我对于过往在原来城市的生活有了很重的依赖,那种就像是有根无形的绳索把我和喵喵捆绑在一起的生活。我起初很讨厌这种生活,还差一点就被这种生活勒死了,谁知当我习惯了之后,我反而因为迷恋上其中蕴涵的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而无法戒掉了。我期望每天和喵喵共枕而眠,期望每天被喵喵训斥几句,期望每天和喵喵一起上下班,期望每天吃到喵喵做的饭菜。
我和喵喵到农历大年初八才匆匆见了一面。我不断地打电话给喵喵说想见见她,但喵喵家里一直有事,原本她答应我一定在过年前见一次,可终究也没见得上,因为这事,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喵喵起初还好言好语地忽悠我,后来在我的持续责问中,她也发火了:“你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你怎么就不能迁就一下?”我说:“凭什么要我迁就,你不要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乞丐乞求和你见面好不好?”
大年初八那天,喵喵和她表姐来市里逛街时,她才抽出身来到我家走一趟。见面瞬间,我和喵喵不约而同地迟钝了下,因为我们都花了几秒钟去确定对方正是那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了一年的人。喵喵穿着一身新衣服,一身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新衣服,这让我莫名不安。
我本想和喵喵亲热一下,但她表姐也跟着来了,我只好悻悻作罢。我偷偷责问范昭:“你怎么把表姐也带来了?”喵喵说:“表姐今天来我家玩,我总不能抛下她来陪你吧。”在我家坐了不多时,喵喵和表姐起身要走。我说:“多坐一会吧。”喵喵说:“不啦,该回去了。”送她们出门时,喵喵像个客人一样客气地跟我说再见,让我心里觉得怪怪的。
大年十二那天,喵喵的妈妈去亲戚家串门了,所以我赶到喵喵家去找了她。我陪喵喵在公园逛了一会,然后她觉得我应该剪头发了,所以她就带我去剪了个头。剪完头发从理发店出来,我想牵着喵喵的手,可喵喵说这样影响不好,于是我也没勉强。走在路上,我特别觉得没意思,尤其是一路上喵喵和三姑六婆打招呼时,我更是觉得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