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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有不经事的人才会认真看一座城市,大人们都浮在城市的半空中生活,因此我想我已经属于大人了。
我们像台上的演员,悲剧过去了,喜剧也过去了,史诗剧也过去了,结果导演说戏还没停,还得继续演,于是只能演那种一望无际而且永远可以瞎掰下去的肥皂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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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喵喵在我耳边一次次地感叹说幸亏我去派出所自首了,否则会一直被蒙在鼓里。我紧握住喵喵的手,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尽管我知道自己应该要高兴,但我就是高兴不起来,而且还很有些惴惴不安,一方面是觉得自己落下了很多东西在那里,另一方面是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回归的准备。
下车前,我用力捏了捏喵喵的手,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她家的一大群人接走了。我本想跟喵喵的家人问声好,但是他们好像非常不喜欢我,所以我就没开口了。我提起行李走了几步,看见我爸骑着他那部佛斯弟牌摩托车出现了。因为在回之前跟我爸说好了我自己走回家就可以了没必要来接,所以我对我爸的出现有些意外。
爸爸把摩托车掉了个头:“坐上来。”我坐了上去,可摩托车并没有马上发动,看得出我爸在酝酿着什么。片刻后,爸爸挤出了一句话:“我知道你不是因为谈恋爱而失踪的,你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不管怎样,回来就好了,你永远是我儿子,这儿永远是你的家。”然后他就骑着摩托把我带回了家。
小时候坐爸爸的单车,我总是伸手拽住他的衣服,这样我才会觉得安全,记不清从哪一年开始我就没这样做过了。现在当我跟着爸爸回家时,我忍不住又伸手去拽住了他的衣服。爸爸不是一个伟岸的人,更不是一个英雄,他只是棉织厂的一个少言寡语的工人,但他似乎总能给身边的人以可依靠感觉。
听说我回了家。很多狐朋狗友打电话到我家来了,他们都对我的私奔经历很感兴趣,我却一点都不想跟他们说我和喵喵的事,尤其当他们用笑嘻嘻的语气问我时,我甚至觉得如果跟他们这帮流氓谈论我和喵喵的事无异于是在进行自我亵渎。
这一天,我接到了“初恋”打来的电话:“宝宝,听说你回家了?”我说:“你这不是废话么,没回家我怎么可能接到你的这个电话——另外,请叫我二孬。”“初恋”说:“哟,一年未联系,你居然长脾气呢?我一直可都是管你叫宝宝的呀,叫了这么多年了,改不过来了。”
我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初恋”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呵呵,等你再长几岁,长到我这么大,你就会发现现在永远和以前一样。”我说:“反正你别叫我宝宝了。”“初恋”说:“宝宝别烦躁,姐姐没打算拿白磷烧死你了,姐姐就想问问你去年跑哪儿去了?”我讨厌这个问题:“哪儿也没去,就在外边打工。”
“初恋”说:“你和喵喵在一起了?”我说:“是啊。”“初恋”说:“不可思议呀不可思议,你们俩怎么会跑到一起去呢?”我说:“缘分呗。”“初恋”说:“这个缘分还真是很奇怪呀。”我说:“不用你管。”“初恋”用强烈的诅咒语气说:“按照历史规律,你应该快要和喵喵分手了。”我说:“你有病啊!”
“初恋”问我:“宝宝,你猜如果我把你的这些案底告诉喵喵的话,喵喵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啊?应该足够拆散你们了吧。”我说:“如果你不怕自己嫁不出去,你干脆就在身上挂一张牌子宣传下我们的过去,然后去街上游街吧。”“初恋”放声笑了一阵,撂下一句“我还是挺想你的”就把电话挂上了。
“初恋”刚和我认识时,还是一个每天晚上八点半以前必须要回家的纯情姑娘,因为她对我太百依百顺了,所以我由着性子改造她,后来她就被我改造成了一个爱抽烟喝酒的疯姑娘,再后来她又被我进一步改造成了一个玩世不恭、怀疑人性的女人,想起这些事,我就感觉有些愧对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当我走在家的怀抱里时,我都有一种主人翁感,我熟悉这座城市的几乎每一条大街小巷,我认识这座城市里的许多人,我知道要怎样去打发自己的无聊时光。
现在当我阔别一年之后再回来时,也许刚好是错过了那么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时间点,当我带着陈年记忆去重新看待这座城市时,我觉得它已经不再属于我了,我不清楚它到底属于谁,但是它肯定不再属于我和我们那一批人了。
也许只有不经事的人才会认真看一座城市,大人们都浮在城市的半空中生活,因此我想我已经属于大人了。
当年的那帮狐朋狗友分为了两拨,一拨依然在社会上游荡,但是他们的气息已经让我恶心,我明明记得以前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他们眼神里有某种黄金般纯粹的东西,这种东西也许是义气,也许是友情,总之我们都很珍视这种东西,而现在他们的眼神就好像是一杯泡了太多次的茶,只剩下了浑浊而故作高深的无所谓。我和他们见面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吆喝着要拉我打牌,我知道他们是想算计我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