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迷糊得很:“两个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加起来要判多久呢?”我也很迷糊:“难不成是六年以上二十年以下?”喵喵说:“自首的话应该可以减轻处罚吧?”我浑身颤抖:“喵喵,你是想我去自首?”喵喵轻声说:“我是想搞清楚自首能不能减轻处罚,搞清楚总比搞不清楚要好吧?”
我和喵喵再次踏雪出门去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给城市司法援助中心,电话接通后,那边说:“您好,我是刘律师,请说。”喵喵说:“刘律师您好,我想咨询一下自首以后能不能减轻处罚的问题。”刘律师说:“这个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您能告诉我嫌疑人犯的是什么罪吗?”喵喵说:“故意杀人和故意伤害。”刘律师说:“请问到底是故意杀人还是故意伤害呀,这两个罪是不同的。”
为了从刘律师口中套出真话,喵喵按照我们事先商量好的台词说:“刘律师,是这么回事,有个恶人先是故意杀人,杀害我爸爸,幸好抢救及时我爸才没死,同时这个恶人又故意伤害,毁了我妈妈的容。”听到这里,刘律师义愤填膺地说:“这种人简直就是隐藏在人群中的魔鬼,他一定会受到法律严惩的。”
喵喵说:“可是这个恶人现在投案自首了,法官会不会因为他有自首情节而减轻对他的惩罚呢?”刘律师很肯定地告诉喵喵:“这位姑娘,你放心好了,理论上,只要是自首的犯罪嫌疑人都会得到宽大处理,但在实际的司法运作中,像这样一个既犯了故意杀人罪又犯了故意伤害罪的犯罪嫌疑人,法律是不会因为他有自首情节而对他宽大处理的,法律会对他两罪并罚,能判多重就判多重。”
喵喵说:“也就是说,自首后减轻处罚只是一个诱惑犯罪嫌疑人主动投案的幌子?”刘律师诡异地笑了:“道理差不多是这个道理,但是话却不能这么说。”
挂上电话后,我和喵喵像是掉进了冰窟里。我难过的不仅仅是自首并不能减轻处罚,而且也在于刘律师说我是“隐藏在人群中的魔鬼”,这让我很担心喵喵也认为我是一个魔鬼。似乎是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喵喵依偎在我身上说:“不管怎样,我都不认为你是隐藏在人群中的魔鬼,你不要因为别人怎么说就怎么认为自己。没错,你确实是做了不对的事情,但你不是坏人,‘不对’和‘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回到家里,我和喵喵围着电炉坐下,相对无言了很久。我从喵喵眼里看出了一些若即若离的东西,所以我问喵喵:“你是不是想我去自首?”喵喵说:“知道你没有杀死高胖子之后,我还是有点想你去自首的,因为我想着自首多少能减轻对你的处罚然后让你重新开始,可是给刘律师打完电话后,我就不想你去自首了。”说着说着,喵喵的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回头的机会呢?”
喵喵说是说不想我去自首了,可我知道她依然想我去自首,她只是不想再劝我去自首,她在等着我自己想清楚,说心里话,我觉的喵喵挺毒的。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和喵喵行尸走肉地活着,表面上我们依然一起上班一起下班还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我们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我不太想去看喵喵的眼睛,我怕看到某些我不喜欢的眼神,喵喵也没看过我的眼神,她和我在一起时总把眼神撇开。
又到星期二了,我彻夜辗转难眠,索性披上大衣坐到客厅喝茶抽烟。我看着我们租住的这套小房子,看着我们留在地板上的脚印,看着我们留在空气中气息,看着我们的结婚证,然后对自首这件事情不那么反感了。
只要我自首了,所有的事情就都了结了。如果我不去自首,那么我和喵喵的悲剧生活便会一直持续下去,因为即使已经拿到了新的身份,但是我们的生活主题依然是逃亡。我当然可以选择离开喵喵一个人继续逃亡,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还会选择逃亡吗?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是等死,比坐牢更可怕的事情是等待坐牢。要不是喵喵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早就自首了。
农历新年马上就要到了,我从前年年年初逃亡到了今年年底,我觉得我的逃亡生活该要结束了。
进监狱肯定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但我迟早都是要进去的,我并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会好到永远不被警察捉住。我也不再觉得自己是无罪的,高胖子和洋洋虽然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他们对我做过极不礼貌的事情,但我的确没权力去按照我的想法惩罚他们。既然我是一个有罪之人,那么我就得去监狱赎罪,等赎完罪后再继续自己的生活。
喵喵虽然从未对这种逃亡生活有怨言,但是很明显她并不幸福,而且她会趋向于越来越不幸福。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眼睁睁地看着喵喵从一个骚劲十足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每天算计柴米油盐的柴火妞,这种变化速度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以前我不知道生活是怎样来临的,现在我知道了。
尽管喵喵还愿意跟着我,可迟早有一天喵喵会在厌恶这种生活的同时厌恶我,她一定会离我而去。既然如此,我何不主动做个了断呢?如果我和喵喵一定要分开,我当然要选择在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分开,而不是选择在她厌恶了我之后再分开。我不想去考验喵喵的临界点,也不想去考验她的忍耐力到底有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