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来是个大土坝,每天中午有对下岗工人骑着三轮车来卖盒饭。因为价廉物美,老板娘美貌又客气,一到饭点,附近几个工地的民工闻风而来。这里饭管饱,泡菜免费。民工买了盒饭,把红红绿绿的安全帽丢了一地,或蹲或坐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史智力的皮卡车拉了一趟办公用具回来了,诸葛香兰说时候不走啊了,就吆喝大家来到三轮车前,数了人头,然后要了十二个盒饭。她从老板娘手里接过来又一一递给何金花,何金花像个二传手,又分别递向大家。她递给闻总工一个盒饭,大喊道:闻金边,这是你的,接好哟。
史智力噗嗤一笑,大声说,谁是闻金边,闻总工是你吗?
闻总工伸出去接盒饭的手又缩了回来,哇哇大叫说,何金花你不要乱来哟,我和你没玩笑开的。
干瘦的何金花却一本正经说,我也不开玩笑,大家都说你闻总工能说会道,好比夜壶嘴嘴镶金边,所以都叫你闻金边。
几个民工听得笑喷了饭。闻总工马上羞红了脸,脖子一伸道,吔,我堂堂一个总工,居然被一根烧火棍侮辱,老子不吃了!
没想到诸葛香兰的声音更大,拉下脸说,不干了也球不疼!
闻总工本来是随口而说,想挽回一点颜面而已,没想到诸葛香兰却把他的路堵死了,大家都齐刷刷地盯着闻总工。
闻总工的脸红了白,白了红,端着盒饭不知所措。
史智力笑道:哎呀,男子汉大豆腐,生啥子气嘛,吃哟,吃了好继续搬家。
史智力的话有点火上浇油,闻总工再也忍不住了,把盒饭往地上一砸,甩开火腿走了。
事情忽然闹大了,丁海刚赶紧灭火,大声挽留闻总工。闻总工回头说,这种老板不值得帮。******,吃个盒饭还受气,走,丁经理,我带你去吃大餐。
闻总工转身过来一把拉起丁海刚就朝大路走去,然后打车进城去了。
眼看闻总工甩手而去,诸葛香兰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这几天她精心策划,要就就是这个效果。只要把闻总工撵走了,晚上她就有机会来小楼找丁海刚,然后把满腹的话儿说出来。哪晓得那闻总工走了几步又回来,拉走了丁海刚。这一拉,煮熟的鸭子就飞了,诸葛香兰回头狠狠地剜了何金花一眼,何金花知道戏演砸了,端着盒饭不敢下口。
咋办呢?何金花走过来怯生生地问。
凉拌!诸葛香兰抓过何金花手里的盒饭,发气发气地吃了起来。虽然满口是回锅肉,但她却如同嚼蜡。
进了城,闻总工把丁海刚带进了滨江路明珠洗浴城旁边的一家按摩店。
撩起门店的塑料片门帘进去,一个小姐跑上来拉住闻总工说,帅哥,你真讲信用,说中午来就中午来。原来,闻总工也在演戏,他根本没打算吃诸葛香兰安排的盒饭。
呼啦一声,小姐如狂蜂浪蝶,热情地围住了两个男人,帅哥长老板短地叫着,往里面包间里推拉。
二十年前丁海刚在青山市搞房地产就领教过这种按摩店……躺在按摩床上的丁海刚忽然有了故地重游的感觉。闭上眼想起昨晚的梦:梦你丁海刚背着马桶包在大石盘渡口往家赶,舢板船上有个姑娘提着谷草捆的龙虾和鱿鱼说,丁海刚,我还有红苕,五分钱一个,你吃吧,吃了我给你跳芭蕾舞,你就可以从后面来抱我。丁海刚一听就激动了,拍手大唱:舢板船两头尖,婆娘睡中间,娃儿睡旁边。姑娘说她是北方人,极力推销他的龙虾,说买下十个龙虾就是VIP客户,以后想干啥就干啥。躺在按摩床上的丁海刚忍不住笑了笑,原来那个怪梦应验到这里。
按摩女报名说她叫杨红枫,又问丁海刚笑啥,是不是有了好事情?丁海刚不开腔,女人就象征性地按了几把,然后拉住丁海刚看起了手相:哎呀,帅哥,我看你这个人呢,斯斯文文的肯定不是商人,眼光犀利又不像当官的——你,你到底是干啥的呢?
修地球的——丁海刚笑道,我是个打工仔,在白虎山下修公路。
啊?白虎山?女人说,太巧了,我就住在白虎山上,半山腰那栋红房子就是我的,空了来耍嘛,一切都可以谈。丁海刚苦笑道,哎哟喂,不行了,我的纪委书记要来了。
纪委书记?你真是当官的?
丁海刚有点气馁,摇了摇头,他所谓的纪委书记是老婆官海潮。他不明白老婆那根筋发了,丢下蜀都房屋中介生意不做,要来工地,弄得他压力山大。本来,丁海刚准备和北总谈一次话,如果话不投机他马上就炒老板的鱿鱼,然后打道回府去蜀都开夫妻店。哪晓得老婆弄了他一个冷不防,就像那个诸葛香兰一样,站着一出,坐着一出。这下,两个女人挤在工地上那就热闹了哟。
丁海刚在按摩店里逍遥享受,工地上的诸葛香兰却气愤难平。吃过盒饭,回到楼上厨房,她一边打包厨具,一边训斥何金花。
何金花很惭愧,三姐前三姐后地叫着,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还劝诸葛香兰到一边去歇着。
诸葛香兰凶巴巴地说咋个歇?到哪里去歇?
楼顶空气新鲜,你上去耍嘛!
耍个铲子,何金花,你到底耍过朋友没有,一个人耍有意思吗?
何金花低声说,我没有耍过朋友,我的男人是媒人说的,就这一个。
何金花一副小媳妇委屈的样子,诸葛香兰心软了。走近来说,哎,金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骚?我都觉得我是个坏女人呢。
何金花愣了愣说,三姐,我也是女人,我能理解的。年轻力壮的时候,男女都一样,骚也是天经地义的。我想骚,我想学勇敢地去追求幸福,可我没有你那个本钱。
哟,别装逼了。你家的土地和房子被开发区占了,转身就是两套安置房,你马上就是富婆了,这不是本钱是啥子?
三姐!何金花的眼光一闪马上黯淡了,说,我的男人得糖尿病卧床大半年了,莫说两套房子,就是三套我也不敢乱动,我得留一套给他治病。
诸葛香兰拍了一个巴掌说,三套房子也不难,何金花,你只要听我的,帮我把心爱的男人弄到手,保证你有三套房子。
啊,何金花停下手里的活,盯着诸葛香兰喘起了粗气。
诸葛香兰哼了哼说,我可不是哄你的,我说到做到,绝不放空炮。
女人的弟弟诸葛向北这两年在开发区搞工程,成了风云人物,他能呼风唤雨。当然,姐姐也不是等闲之辈,只要想要,照样可以翻云覆雨。
何金花眼巴巴地望着诸葛香兰,诸葛香兰又哼道:你呀,一家人就晓得卖老实屁股,怎么不动动脑筋呢?
怎么动?我脑袋里就是一团浆糊,一想到瘫痪在床上的男人,我更加打不到方向了。三姐,求你了,帮我一把嘛。
帮可以,不能白帮,要互相帮助。
我懂,我懂!我会帮你把丁海刚追到手的。要不,今天故意把他的床不留下,让他还睡在这楼上,今晚上我陪你来,我给你站岗放哨。
晚了!我听说他老婆要来了。
不晚,三姐,我可以帮丁经理撒谎,就说在外面干公事,他老婆我会应付好的。
晚了!诸葛香兰叹了一口气,不容置疑。
不晚,不晚!何金花还在极力辩解,生怕诸葛香兰不帮她了。
闭嘴!诸葛香兰一声吼道:我说晚了就晚了!女人狠狠地拍了她肚皮一巴掌说,我大姨妈来了!
何金花满脸的失望,诸葛香兰却笑道:金花,我现在就告诉怎么去弄那第三套房子——你赶紧让你儿子结婚,一结婚就可以多分一套房子,我舅妈就这么干过。
啊?真的?
蒸的是烧白,炒的是回锅肉——诸葛香兰觉得这个何金花真是榆木疙瘩不开窍,说,难道我会骗你不成?
可我儿子还不到年龄呀!他才满十六岁。
改呀,你只要出点钱,不出三天我就帮你搞定。
哎呀!何金花一把抓住诸葛香兰的手,跪了下去。说,三姐,你真是我的财神呀,我们咋就想不到呢?
诸葛香兰得意地说,你要是想到了,那就该我给你打工了。告诉你,要想升官发财就得盘算盘算,我弟弟有今天,好多事情都是听了我的话。
扶起何金花,诸葛香兰带着总结的口吻说,你们呀,还要积德。你想,你那男人是个阉猪匠,割了那么多的猪卵子,坏了人家那么多的好事,带大过了呢。
三姐,我们也是没法呀,为了糊口,不要说阉猪,就是人也得阉呀。
诸葛香兰笑了,拍了何金花一巴掌说,哎,你想过河拆桥了?!
何金花低眉顺眼地搓着双手:不敢,我咋干哟!
好,那我还的提醒你,丁海刚是我一个人的,你当牵线搭桥可以,不能动心,这方面我吃肉,你也不能喝汤。
何金花笑道:好,你吃肉,你喝汤,你啃骨头,我站在一边看就是了。
话说丁海刚这边,在按摩店里也没有舒服太久,那个叫杨红枫的按摩女正把手伸进他下面按大腿根的筋,老婆官海潮打来了电话。
官海潮说她已经上了大巴车,下午就到工地,还一再提醒丁海刚说,老公,女儿读完大学还要工作、工作了还要成家,都要花钱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重,你赶紧给费标说,给我安排个工作嘛。
丁海刚惊出了一身冷汗。说:你,你到底想干啥?——这不是以前在单位上我一句话,你干啥都行,私人老板这里是不养闲人的。
电话那边的官海潮不说话了,接着传出了抽泣声。丁海刚赶紧安慰说,对不起,老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马上就给费标联系嘛。
官海潮说,你给费标说,伙食团也行,我不怕当炊事员。
丁海刚心里一紧,老婆放下身段来抠锅屁股,说明她想了很久,想得很坚决,太不容易了啊。这么一想,丁海刚更是揪心的疼,觉得自己没有担负起男人的责任。
按摩女的手水蛇一样游走在丁海刚的大腿间,要是平时,接下来就该风生水起大展宏图了。现在,丁海刚却忽然烦了,一脚把杨红枫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