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了一天病,丁海刚在床上吃了三顿饭,感觉浑身关节都僵硬了。晚上老婆端饭进来,他吃了一口说,不行,我得起来,不然会真病的。
官海潮劝老公再忍一忍,说,等何金花洗了碗,诸葛香拖了地,要打麻将。等她们走了你才起来,别让他们看出了破绽。
丁海刚咀嚼着饭菜,说,这装病呀,比生儿还恼火。哎,有人问我没有?官海潮摇摇头说,没,你想哪个关心你?
丁海刚一下就觉得饭菜无味了,他本以同事们至少会礼貌性地问问,哪晓是这个样子,太没意思了。
不久,官海潮也被何金花叫走了。丁海刚倍感无聊,下床来去窗前观看,上面刁参谋的麻将小屋已经开了灯,白晃晃的,接着传出了哗啦啦的搓麻将声。人在江湖,谁会在乎谁呢?你不懂随遇而安,那会招来更多的烦恼。人啊,千万不要把自己当一回事,也千万不要把自己不当一回事。
丁海刚回到床上,抓起手机看了看,他在等费标的电话,但人家一直没打。怅然若失的他,倒头听起了音乐,然后睡着了。
第二天,丁海刚起了个大早,在厕所冷水敷脸,吱吱地呼气,又饿嘘嘘地吸气,感觉在干一件神秘而羞涩的活儿。客厅里等着吃面的人就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官海潮端着面盆出来一看不对,放下面盆就去推开厕所门说:哎呦骡子叫啥子,打飞机吗?
几个食客大笑起来,丁海刚探头出来说,好笑吗?笑啥子?
汤结巴呼噜呼噜吸了一口面条,说,今今今天是11年11月11号,六个1,本世纪最大的光棍节,要是打飞机也该我们光棍打嘛。丁经理可不要抢了我们的活儿哟!
二娃吮吸了一下筷子,笑道,闻总工是结了婚的,没你的份。
汤结巴说,对,对对头。除除除非你请我们去按摩,我们光棍协会就接纳你!
闻总工抖了抖他的黄夹克说,老老子这身破破衣服请得起客?你们咋不找丁经理呢?
丁海刚端着脸盆出来说,我我我也请不起,工工工资卡被你嫂子没收了,没,没钱。
官海潮出来给面盆里撒了一把葱花,说,闻总工,你别拿丁经理开涮了。你在南县有那么大的工程,十几个监理替你挣钱,别说是请兄弟伙,就是请老板你也请得起的。
闻总工打起哈哈道,哎呀,好香哟,大家赶紧吃,多吃点,待会有大官来视察,我们要去夹道(到)欢迎哟。
这时,田军忽然走进来说,丁经理,我真不想在那边干了,还在床上焦国舅就骂人,等我们跑到厨房,刁参谋却说过点了,把一盆面条倒来喂了狗,太欺负人了。
趴在圆桌前的汤结巴把面碗一顿,呼地站起来说:老表,你你的嘴巴呢?——要是老子,打他个满地找牙!
有人火上浇油,说,打,打了我出一半医药费。
汤结巴就犟起脖子:走,老表,带,带路!
田军说焦国舅在厕所里,汤结巴说,厕所也打,照打不误!
闻总工却笑道:闹得凶一根葱,你走呀,咋光说不行动?
汤结巴像泄气的皮球焉了,坐下来望着丁海刚说:丁丁丁经理,你把我老表收回来嘛,你心肠那么好,怎么忍心让老实人吃亏呢?
丁海刚心里一乐,想不到汤结巴也会挖坑了。就板起脸问田军是怎么一会事。
田军说,昨天晚上我老婆从贵州坐火车来了,寝室本来有空床,可是焦国舅就是不准住。我问为什么,汤司令就说项目部的房子,宁停一个丧,不停一对双,你俩住了不吉利,我们只好去沙坪镇打小旅馆。刚才我老婆要去项目部洗澡,刁参谋又拦住不许,说我洗一百次都行,家属就是不行……
汤结巴又蹦起来大吼:太太欺负哦了,走,他不讲理,我就亮刀子,我也不不不讲理了。
闻总工哎呀道:不就是一点热水嘛,焦木匠他们也太过分了嘛,是不是,丁经理?
丁海刚却平静地说,算了,我们都是帮北总,相互忍让一下。田军,空了我找北总反映一下,相信会处理好的。
忽然,门口响起了鼓掌声。诸葛香兰背着菜进来说:一屋子的人,我看只有丁经理说的是人话。闹?闹起来有啥好处?
大家一看母老虎要发威了,丢下面碗就溜了。
丁海刚追出去,大声说:闻总工,你们先把大门口的红线放出来,把彩旗插起,弄雄壮一点。然后,回来把田军叫进了他的寝室。
丁海刚让田军坐在床边上说,我是怕我舅难堪,要是在外面,哼——大前年,在深圳鞋厂,一个拉长对她动手动脚,我一扳手就把那个二鬼子敲翻了。警察来了,一看我们是少数民族,还不是教育几句就放了。
丁海刚递给田军一杯水。田军接过来抿了抿说,丁经理,我经常在那边说你好,是人性化管理。焦国舅就恨了我一个大包,汤司令也经常骂我吃家饭屙野屎。
官海潮拿了一个煮鸡蛋进来,丁海刚接过来就塞给田军,说,你老婆不远千里来看你,说明很爱你,你一定要珍惜。赶紧找住地,丝厂空房多,租一间嘛。田军苦着脸说租不来,张厂长夫人不租呀。
丁海刚摆手叫田军和官海潮噤声。他拨通了张夫人的电话,亲热地叫了声老乡,说,你家玲玲好乖哟,见了我就叫伯伯,这娃娃长大了肯定有出息,上幼儿园没有?我有个同学在市机关幼儿园管事,要不要我去打个招呼?一阵客套后,房子就轻松地租下了。官海潮问田军开伙不?要是开伙,晚上没人你各自来拿,菜都在冰柜里,作料在厨房里。
田军道谢走了,丁海刚对老婆说,你只有关心别人,才有人来关心你,以后我们要广结人缘,官海潮点头称是。丁海刚又强调说,要悄悄地干活,别引起诸葛家的人注意。
丁海刚饿着肚子来到工地,大门口,闻总工他们正在测量放线,用手机当对讲机大声呼叫着,忙得热火朝天。
史智力开车送来几箱矿泉水,丁海刚过去帮着分发。汤结巴却不要,说,矿泉水莫得白老酒安逸,丁经理,早上扯别的忘记了说,我,我们几个光混下午要去城里过节,你一定要成全哟。
丁海刚拉过汤结巴说,行,抓紧干正事,等检查组过了,你们悄悄地走,别让老板的人晓得了。
旁边竹林里忽然窜出一个酒醉鬼,挥舞着空酒瓶说,老表,还有我哟,我陪你去,有我在,白虎山下,白沙镇方圆五十里没人敢惹你。
资料员肖忠鼓掌说,汤大侠,这下好了,有了援兵,白虎山杨主任的老公给你扎起,这下焦国舅就惨了。
这时,竹林后面又窜出一个人,翩翩起舞的样子。一看是二掌柜诸葛向西,他窜出来吼道:是不是锤子吃多了,说啥子呢,想打人?是不是想和邓二排比划比划?
话没落地,邓二排就从竹林里闪出来,过来踢了一脚酒鬼说,唐酒鬼,我警告你,以后再喳喳哇哇的,老子这拳头不是吃素的哟。
这是明目张胆的恐吓,大家都去看丁海刚,丁海刚大声说,哎,小邓,我们这是正规的工地哟,不要瞎来!
邓二排瞪起眼嚷到:瞎来?老子今天就要瞎来!说着挥拳就往丁海刚扑来,二掌柜一把抓住他,扯开了。丁海刚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大义凛然。他料到,这两人是也是在杀鸡给猴看,演的双簧,不敢来真的。
二掌柜他们闹了几句,走了。刚走,丁海刚就收到女儿的短信,叫他马上打两千块钱过去。丁海刚浑身一软,心里暗道:丁海刚啊丁海刚,你也不能冲动呢!
那边史智力忽然跑过来大喊,赶紧撒灰线,检查组在路上了。丁海刚一听,顾不了其它了,叫上二娃和几个民工,拉起皮尺就撒滑石粉。
闻总工却从前面山包上跑过来说,丁经理,你怎么乱撒灰线呢?
丁海刚摆摆手说,赶紧,赶紧,等你们用仪器划线,黄花菜都凉了。赶紧撒上算了,这些领导都是来走马观花的,不会复查你的坐标。赶紧,把宽度保持好就行了。
然后,丁海刚又派人赶紧冲洗大门口的水泥路,摆上几盆花,两百米内插上彩旗,贴上标语。丁海刚看着对面小学说,要是请点小学生来挥舞小旗,那效果就更好了。
闻总工却说那不一定。丁海刚说怎么不一定?检查出点问题,领导也不会当着祖国的花朵发气的。
哟,哥哥不愧是搞政工的,花拳绣腿玩得好呀!
丁海刚没理睬闻总工的挑衅,转身朝两个冲洗路面的保卫走去。
两个保卫见了丁海刚就说起了怪话:我们保卫不是环卫,丁经理,冲洗是要给冲洗钱哟。丁海刚还是不想过多纠缠,转身朝公路那边张望。
这时,费彪开车过来听到了,下车就大骂保卫:不干就滚,马上卷铺盖滚蛋。保卫却不怕费标,对吼起来。丁海刚一看这还了得?马上就去呵斥保卫,保卫把水管一丢就走了。
两个老保卫去板房背起铺盖卷,气冲冲地朝白沙镇走了。闻总工走到丁海刚背后说,哥子,你这就昏君了哟,晓得不?他俩是费彪的二爸和四舅哟!
丁海刚听傻了,真想给闻总工一巴掌:龟儿子,你咋不早说嘛!
丁海刚叫二娃开上烂面包车去追,费彪叹息道:算了,有的亲戚其实是一种负资源,背上它会越来越沉重的。
这是何苦嘛!丁海刚摊开双手,满眼无奈。
不说了,费标说,我要维护哥哥你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