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佑大伯一路风尘,从北京往家赶,北京世界瞩目的城市,但在老先生心中唯有家好,土坯热炕、土灶饭香,他真想孙子牛犊,几次在梦中见到,老先生闭着眼睛头靠在列车的座背上,这次北京一行是长子的恳求,他的领导得了疑难杂症,就医北京各大医院无果,长子举荐父亲,当家属掀开病人被子的时候,老先生早已带好口罩手套,近前诊看时左半个屁股活脱脱一个胖脸娃,大眼小嘴塌鼻梁大耳轮,黑心红圈,老先生拿起针朝黑心扎去,在领导的呻吟声中又朝红圈扎去,领导半个身子颠起来,赘肉在颤抖,长子单腿跪在领导床前,双手抱着领导的头,没好气地埋怨着,“爹..你劲儿也忒大点儿了,”“治不治,不治我就走..”老先生盯视着儿子下贱的样子真想抽他的脸,“治..我治..治啊..!你们都给我出去,别添乱,”领导厉声地断喝着。
病室内异常地肃静,“这是花柳病引发的人面疮,种植的中草药没效力,清不了毒,采来的草药市场上没有,还是求助医院吧!”老先生说完摘下口罩手套扔进污物桶后扭头就走,儿子伸手拽住:“爹,还是想想咱们家的处方儿吧!”“有方没药,无济于事,”老人摇着头,挣开儿子走出去。
随着司法体制的改革,为更多体现人权的尊严而取消流氓罪,致使格调低下的人渣无视人伦,随意地性泛滥不可逆地恶化疾病,老先生最腻烦这种病晦气,这个病人没有德性,造多少孽、受多少罪去吧!,老先生转念又想到了儿子这个贱骨头,混蛋,五十多岁了,在三十多年的工作中,都是奴才角色吗?除了恨,老先生心中隐隐地作痛。
走出住院部,来到前厅人山人海,挂号的窗口人们踮着脚、伸着胳膊、前倾着脖子,眼睛蹦出眼眶,真是一号难求,患者的医疗常识盲点太多,只认专家,熟不知专家不是专长所定,是综合因素条件而定,浮躁、浮夸之风误导着患者的渴求,每副药剂里都含着病人的血和泪,量化已成为行业之风,豪车哪里来?医生趾高气扬的底气无非是钱臭熏的,大量的抗生素成为患者必服药,过度的治疗导致患者病情恶化,延误治疗又伤及多少性命,数以万计的生命在懵懂的痛苦中逝去,而愚昧的家属却握着主治医生的手真诚地说着“谢谢、谢谢”。
人流将老先生截在中间,地铺连片,孩子啼哭、病者呻吟,昏昏欲睡的男男女女背包握伞,人们都在为治病而争命,终于挤出来,院中的豪车排成行,老先生在车缝中穿行,“别碰了人家的车”看车的人在远处喊着,老先生没有理会,“车比你老爷子值钱,碰着一点儿老命赔不起..”老先生没有停步沿着人行道走出了医院大门。
儿子开车提前到家,迎着老父亲进屋,“爹,你忒不识相,那是我们领导,给领导治病那是咱们高就,求之不得的事儿..”老先生站定,指着儿子说道“下次这事儿别找我,让别人高就去,人活骨头树活皮,我看你膝盖骨头真软活,给你爹我都没跪过,给领导跪的真直溜..”大儿媳妇从厨房跑出来,“爸爸,乡下人不谙世事,大中城市的人都看开事了,识大体,领导就是再生的父母,父母给条命,领导给全部,爸爸您别迂腐,爸爸别守旧。”一句话叫了三个爸爸真是京油子,老先生没听清后面的话,厌烦地扭着脸走进卧室,儿子跟进来,“给我收拾东西,买车票,明早我就回去,”老先生吩咐着儿子,“爸爸,买票?现在学生放暑假,一票难求,爸爸您就多住些日子吧!”儿媳妇站在门外朝屋里解释着,老先生拧着眉头冲儿子说道“你出去,我歇会儿。”。
一晃十多天过去,孙女放假归来,短裙露腰,无领衫露着肚脐,老先生看在眼里,提笔开了处方,对孙女说道“你到中年必受风寒之苦,此方可解除疾患,”“不要”孙女噘着嘴,“哪家爷爷像您一样盼着孙女有病..”“爸爸我要,爸爸给我,”儿媳妇迫不及待地抢到手,接着说道“爸爸,我们领导的夫人正患着西医西药治不好的风湿病,”老先生翘起胡须摇了摇头。“爷爷”孙女又开口说道:“别人的爷爷都盼着孙女出国挣大钱,嫁个外国老公,您可好..”“千万别介,给外国人当填房去,不如在本国嫁个原配,”老先生正言正色地警告着,“爷爷,您真古董,难沟通,”孙女说着扭着腰身,挎着包走了。“爸爸,您是神医,拿出十万、二十万给您孙女,您孙女态度立马改观,爸爸,现在的年轻人就认钱,爸爸要想好老敬小,拿钱哄着小,您怎么就看不透呢?”老先生正端着茶水一口气拱上咽喉,正要发作转念一想,何苦来呢?不妨气气她,于是眉开眼笑地说道,“十万、二十万还算钱?我挣得钱从来没数过,扔在炕被底下,夜里睡觉总咯醒我,哎!钱多了真发愁咋花!回去给牛犊留下娶媳妇的钱,剩下的划了划了,装进麻袋里捐给大队,沿着护神河多栽点儿树。”“爸爸,您是糊涂了还是小脑萎缩?..爸爸..爸爸..您..”儿媳妇急的满口喊着爸爸,老先生站起身摆着手,说道“我明天就走,趁着我活着捐了就放心了。”转身看见儿子站在身边,本能地想起儿子的领导,心想必须说两句儿,于是开口说道:“你的领导活不过百天,花柳疮对称着生长,右屁股蛋儿再生出人面娃必死无疑,你也忍着点儿百天之内不用在给他跪了..”“爹,你这说的是啥话?”儿子不满地看着老爹,“好话,养养腿筋骨等新领导上任时再跪不迟”。
一股异味儿随着车风吹进鼻孔,老先生打了冷战,急睁开眼寻着异味儿看去,斜对面的座位上两位中年男子抱着一个男孩儿,如果胸前的肋条儿不再起伏,那一定是..,老先生猛地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又一条命可惜是个小子..”。
老人再次闭上眼,孙子牛犊在眼前晃,这次来北京没给孙子买点儿东西,心里很不受用,老先生三个儿子,长子参军后转业留在北京,娶了北京姑娘现在这个油嘴子,一家三口。老先生看透了他们的骨头,啥骨头啥命,随他们去吧!自己拿定主意尽快离开,长此住下去暗气暗憋会生病,二儿子在大地震中震亡,年仅二十三岁,多棒的小伙子!想到此老先生鼻腔酸楚,忍住眼泪,牵引思绪想到老儿子憨厚实诚,春种秋收,种瓜点豆,扬场打井,无一不通的庄稼把式,嘴笨地一天说不上几句话,地里院内干不完的活,孙子牛犊跟着跑前跑后和他爹一样话少,自己的医术传给谁?真成了难题,不悟、不好,个人性情,即使多子孙也不一定能继承祖业,中国历史五大名医,哪位传给后人?悬壶济世,救人性命,乃天意,当今在电视台频频露面的医生们各个精湛神奇,夸夸其谈皮毛之感,哪位真正治得了病,又治愈过什么病?借助仪器数字治病,百种病用一种药,当然,医院购进的就是这药,按说明书服用,没有医学常识,只要认字就可以用药,现在的医生真幸运,专家的桂冠信手拈来,拈不来的也独具妙手,目前,我国最具代表性的肝病、糖尿病、心脑血管病、癌症只能在现有的条件下维持生命,疾患已经占了国民数字,真的成了东亚病夫。
列车进了小站,上下车的人拥挤嘈杂,老先生抬腕看了看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家了,一阵轻松从心头掠过朝前看去,对面的那位中年男子正啃干馒头咀嚼后,哺在病孩儿嘴中,老先生的心中象被利刃抹过,一阵疼痛站起来,扶着座背走过去随身坐下问道“咋少了一位?”“去打开水您先坐吧!”中年人很憨厚,听口音是东北人,“这孩子是?..”“是我儿子,去打水的是我兄弟,”中年人介绍着,“这孩子多大?”“十六岁”“什么病?”“在北京三家医院治疗,一个医院一个说法,”“什么症状?”“发烧,孩子烧的已经不会走了,”“把他转过身来我把把脉”“您是?”“不要说话了,”老先生摆着手,“我这里有三家医院的出院报告,给您看看,”中年男人一只手翻着包,老先生再次摆着手,“不用”左右脉诊过后扭头对打水回来的叔叔吩咐道,“脱下孩子的袜子,”叔叔随手撸下,不好意思地说道“忒脏”老先生似乎没有听见,将孩子脚放在怀中双手托起看着脚心,突然问道“孩子身上长啥没有?”“没有”父亲即刻回应,“穿上袜子,”老先生吩咐着,手伸进孩子的衣服内,在后背上摩擦、滚烫、灼热,收回手又托起孩子的脖颈轻轻按压,在触摸耳根时,老先生突然睁大双眼,不由地说道“病在耳内”围观的人一阵唏嘘,“走开、走开,别聚在一起通道都堵住了,”女列车员喊着,没有一人应声,只有车轮的响声,乘客们自觉的闪开身让路,女列车员却站定不动,“干什么、干什么,卖野药的吧!大家别上当,列车上坑蒙拐骗的事层出不穷..”无一人看她,只听老先生说道“看耳窝内一颗红粟”父亲用右眼瞄去,看的真真切切,叔叔在一旁急不可耐,孩子在昏睡中呓语,“求求老先生,有救吗?”父亲流下热泪,“我回座位开处方,你和我过来,”孩子的叔叔扶住老先生,女列车员叉开脚挡在中间,“老爷子哪是你的座位赶紧回座,”“这就回、这就回”叔叔低声应着,女列车员鼻腔里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老先生坐下闭眼静思片刻后,开了处方递给叔叔说道“水煎服,早饭前、晚饭后各服一次,忌生冷、油腻、辛辣、气恼,服药三天后和我通电话,号码在处方的背面。”叔叔弯下身恳求道,“这是什么病?”“朱砂疔,”“好了吗?”“先吃药吧!记住找正规药店抓药,去吧!去吧!我要歇歇。”老先生往后靠着又闭上眼睛,“查票,票都拿出来查票,老爷子你的票?”老先生没有睁眼伸手将票递过去,乘警翻看着,说道“睁开眼跟我们走一趟,列车长不舒服你去看看。”老先生纹丝不动仍闭着眼,“聋了吗?老爷子跟你说话呢!不满意吗?给列车长看病是给你脸,知道好歹轻重不?”“把票给我,”不等乘警回过神来,票早已拿在老先生手中,“哎呦!手真快,练过身手吧!还是干过扒手?”乘警向众人挤着眼儿,“走吧!给我们列车长瞧病去,”“我先给你瞧瞧吧!”老先生两眼如电辐射的乘警眨眼不止,硬撑着说道“好哇!可话说在前头,你这是义务我们没钱,”乘警抖着肩膀,“你们列车长有钱吗?”老先生两眼射定他,“比我穷,”“那好给你这个富的看,你爱吃狗肉,”“对..就好吃这口,”乘警直了眼,“误吃了疯狗肉,狂犬菌潜伏期十年,用不了几年你就会止不住地狂吠,”邻座的乘客笑出了声,“咋治?”“去问列车长,一问他的病也好了,”乘客们止住笑声面面相觑,乘警尴尬地站起身,老先生继续说道“千里列车情理在前,恃尊欺叟看走了眼,多学学行规要点,自省自勉去吧!”乘警木桩似的站着不动没意思地说道“看你老了,不和你计较,别没完没了,”乘警说着转身走开,老先生追问道“咋不查票了?”“就查你一个人的别人不查,”乘警甩开腿走开,老先生不由地站起身,胡须在颤抖跟在乘警的后面,乘客伸手拦截住,小乘警回头一看觉得不妙,挤过通道,“算了老伯,所有的事都是由我们引起,您不要生气,回座位吧!”病孩儿的父亲搀扶住老先生。
列车飞速前行,车厢内异常沉静,扩音器突然响起音乐,人们烦躁地低下头皱着眉,下一站就到家了,老先生定了定神平复着心中的不快,当他看到中年男子扶住他时不由地感动,往里挤了挤说道“有话跟你说,”“您说我听着”老先生闭上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孩子的病是血液病的前兆,朱砂疔异变成疮,无药可治,好在发现的及时,西药遏制了病情但不能治愈,”“中药能治好吗?”“治着看,千万别再添病,”老先生拍着中年人的后背,继续说道“去吧!去看看孩子,”。
列车轻快地进站,乘客们再次拥挤,中年男子搀扶着老先生送下车,老人站定挥手时,列车已经启动,在车窗玻璃上那个小乘警向他扮着鬼脸,老人仰脸笑了笑,和自己孙子一样大的年纪不必计较,在站台出口孙子牛犊拔着脖子张望着,老先生一阵喜悦,三步并两步走近前,“牛犊,牛犊”老先生呼叫着,孙子挤出人群扶住爷爷,一手拽过行李扛在肩上,“爷累吧!”“不累”“累了我背您,”坐进孙子开的轿车,老先生踏实的睡去,一切都遗留在后面,变得模糊似有似无。
走进家门,赛虎围着老先生转,扬着头舔着衣角,老人伸手拍了拍它,它竟抬起前爪扑在老人胸前,黑珍珠般的眼睛里盈满泪水,老人弯下身抱紧它,“赛虎,我累,得歇会儿,”它听得明白,收拢前爪,顺从地贴在老人腿上摩蹭。
热菜热饭驱赶着所有的疲劳,“爹,多喝点儿小米粥败火,”小儿子闷声说着,将剥好的咸鸭蛋递到老人手中,儿媳妇抱着浆洗过的衣服放在炕边说道,“爹,吃完饭让牛犊陪着洗洗澡,解解乏睡一宿,明早儿就歇过劲儿来”“爷爷我去试试太阳能的水热不热,”牛犊放下饭碗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