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牛犊走进观察室诊了脉随后出去。杨若水和山岚花紧跟身后。牛犊向爷爷细述脉络,介绍着病人的现状。景佑大伯在电话里开了处方牛犊随笔记下将处方递给壮汉叮嘱着:“快停药液,病人得的是痰瘀气滞快回家,今晚和明天早晨喝小米粥,早饭后再用药”。壮汉已不识方向蹲在父亲床头泣不成声。山岚花拿着方子去买草药,大嫂去打车,杨若水找来护士拔掉输液针头,又跑到交费窗口,里边喊着:“再交九百二十元”。
这一夜杨若水躺在大嫂冰凉的土炕上,后背的筋骨疼得很。不烧火的炕睡不得:“我后背实在难受”杨若水说出实话。“别穷酸臭讲究了,忍不了回自己家睡去”大嫂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沉着脸。杨若水忍气吞声地背过身去。半夜时分火炕温热地烘干杨若水湿逶的内衣,她舒服地蹭着后背。大嫂却笑骂着:“小山妖真懂事给咱们点燃了炕炉子”“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杨若水抢了话。“你别教育我,今天你把我气疼了睡不着觉好好琢磨,琢磨”大嫂别过脸去。
杨若水悄无声息地想起,这是六个夜晚的最后一个夜晚。按计划汪洗尘天亮就应该搬来。她琢磨着应该给汪洗尘买下米、面还有煤,可是自己的钱她静下心来算了算,汪洗尘和大哥两处用去不到七千元,等于她半年的工资,所剩无几但能维持,好在农村消费低。她慢慢地迷糊着,看见了敲门人鬼祟的身影和狰狞的面孔,还有那被敲破了洞的门扇..
中药香将杨若水熏醒,见大嫂正对着镜子梳头于是问到:“大嫂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衫?”大嫂从镜子里瞪了她一眼说到:“啥色都行,要价钱高的,别拿个睛纶的来糊弄我。”“等着吧”扬若水拉长了声音。
走进东屋,山岚花正用小勺喂公爹药汤。看见若水她点着头示意着坐下。杨若水走近大哥,只见侧身躺着输过液的针眼处肿起大包“用土豆片敷敷”杨若水提示着“哪找去!”山岚花的眼睛里含着泪痕继续说道:“若水姐我们那口子三更时去了工地,找老板预支点工资想尽快地还给若水姐垫付的医药费”“不..不..小妹别急着还钱,先可着病人吃药还得用钱”杨若水不忍心直视山岚花的眼睛心痛地别过脸去。“我们那口子不一定能把钱预支来..若水姐你..你..”“不要说了,即使预支来我也不收,能保障大哥的药钱就万事大吉了”。
山岚花替公爹擦着嘴角,杨若水拧来热毛巾,敷在肿块上,说道:“小妹,今天汪洗尘来,我回家收拾一下,等下午或晚上抽空再来。”在山岚花点头的瞬间,杨若水走出屋门。
兜中的手机在提示,杨若水兴奋的接通,“若水,我下午就到,你在村口接我,记住,一辆双排座车..”杨若水疯一般的跑回家,开了院门,开了西厢房的门窗,拿起笤帚跳上土炕,先扫墙壁,后扫地,然后擦玻璃,又跑回住室,点燃炕炉,煮了鸡蛋,没有咀嚼的吞了两个后,开始了洗涮。
当她骑车去镇上买米时,心中决定,不买煤了,烧现成的,什么时候烧完再说,平房改造的议项,谁知道什么时间实施,如果买下块煤,将来搬走,车费比煤贵,杨若水规划着,骑车回了家。
杨若水烧了开水做了饭菜,跑到院外张望,又跑回来,扫了院子,看看表下午三点多,看看太阳正往西斜,她耐不住的拿起手机:“洗尘,动身了么?”“啊,在路上,就到”杨若水放下手机,点燃了西厢房的炕炉,浓烟在烟囱口喷出,撒着花瓣飘向远方,门窗敞了将近一天,霉气异味一扫而光,她随手关上。
在村口,杨若水蹦着脚的向司机招手,车停下,她挤了进去。“若水”“洗尘”俩人用眼睛问候着。杨若水差点掉下泪来,六个夜晚,她是怎样的度过,她哽咽着,不能言语,汪洗尘伸过手,握住了杨若水颤抖的手。
刘友余已经躺在土炕上休息,咧着嘴说道:“热炕真舒服,洗尘,给我弄点吃的喝的,我饿了。”杨若水打点着,汪洗尘给他端了过去,当杨若水和汪洗尘静心的坐在饭桌旁时,两人都没有动筷,互相凝视着。“这就是命运的章节吧!”杨若水感叹着“若水,我们的缘分比亲姐妹浓,在异乡共度艰难。”汪洗尘很沉重“来,我们喝一杯”杨若水打破沉闷,当碰杯的那一刻,两人都露出了苦笑。
杨若水向汪洗尘谈了六个夜晚的过程,并告诉洗尘事情没有完结,敲门人不会罢休。“若水,不要害怕,我们人多了”汪洗尘安慰着杨若水:“咱们姐俩,刘友余不顶事,他的病对外要保密,不然,敲门人会有恃无恐,一旦有事,刘友余可以用男人的声音震慑对方,但不要露面”杨若水细细叮嘱,并告诉洗尘:“我去大嫂家看看大哥的病情,并借用大嫂的宣传力度张扬出去,这院子里又搬进来一家人,给敲门人精神上负上压力和警示,如果敲门人再来,是她宣传力度不够。”
杨若水摸着黑走进大嫂家,山岚花迎出来难为情的说着:“若水姐,我们那口子回来了,老板没有预支工资。”杨若水连连说着:“不要提这件事,往后再说,我看看大哥。”
壮汉打起门帘,杨若水迈进房门,趴在大哥近前细看,觉得脸色的紫胀已消退,却显得青白,偶尔轻声的哼哼两声。儿子用热毛巾擦着父亲的脸,儿媳端走了便盆。“吃药了么?”杨若水在问,“吃了”壮汉应着没有抬头,“给他翻翻身,不要一个姿势躺着,病人会累的,先搬胳膊后搬腿,再轻轻的转动身体”杨若水上了炕,帮着壮汉将大哥侧转过来。大哥肢体的随和令杨若水震惊,她马上问道:“药方在哪我看看”壮汉递了过来,杨若水细细看去共几味药,她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马上说道:“这药方抄下一份,保留着,这是救命方,大哥有福,得救了”壮汉听罢,找来纸笔,说道:“我爹心里明白,就是说不出来也动不了身”杨若水一式两份,递给壮汉一份说道:“像藏珍宝一样藏着”山岚花走进屋来,跟着说道:“若水姐,连买药的原方我也保存起来了。”
此时院门在响,“我姨回来了”山岚花的声音很亲和,杨若水迎了出去“等我干啥,你先睡吧”大嫂用下巴点示着杨若水。“今天不麻烦大嫂了,我的朋友汪洗尘夫妇搬来了,住进了西厢房”“什么?入冬时曾经来过这里的汪洗尘搬来了,还住进了西厢房?.我说杨若水,啥时候跟女房东搭个上的,连我都瞒了,真是翅膀硬了。”
这一夜杨若水睡的香甜,积累的恐惧和白日的劳累在梦中逝去,她自如的翻着身,舒展着筋骨,好似侧睡在童年的土炕上。护神河的水声,水草中的蛙鸣,和煦的春风,她蹦跳在大堤上,揪着树叶,奶奶坐在柳树墩上,纳着鞋底,她看见爷爷从田边归来,肩上搭着夹袄“爷爷,爷爷”她迎着跑去,面前却隔着玻璃,当她跑近前时,玻璃破碎开了花,杨若水翻身坐起,头上滴下汗水。
哗啦,一块窗玻璃被砸碎,炕上溅满玻璃渣,杨若水没有开灯,定了定神,披衣下炕,开了堂屋门,汪洗尘站在门外,屏住呼吸,示意着靠墙站定等待着第二块砖头,却听到了疾走的脚步声。接着,刘友余骂出了声:“汪洗尘你赶紧给我搬回去,我是来养病的还是上战场,别让人家打死,跟着你真是倒霉,扫帚星啊扫帚星..”汪洗尘气急败坏的跑进屋,厉声说道:“别装混蛋,改改你的恶习吧,再闹活埋了你。”“杨若水在害咱们,临死拉俩垫背的,她的歹毒只有我能看透,你啊,白活了,让杨若水当影人耍。”
杨若水出了一身的冷汗,不是气得,是吓得,怕敲门人听到骂声,更担忧左邻右舍的邻居听到,这骂声无疑是告诉人家实底。杨若水蒙了头,又听到西厢房有捂嘴挣扎的声音,可以想象,汪洗尘和刘友余厮打在一起,真是找了病,杨若水心里骂着,一股气顶上脑袋,她三步并两步的跑向院门,拉开门栓,将门大敞四开,同时拨打了报警电话,一个多小时后来了两个民警,提着警棍围着窗下的玻璃渣看了看,随口问着“看见人了吗”“没有”“没看见人我们咋办?”一个民警反问着杨若水。杨若水有言可对,但不准备对了,她心灰意冷的走到院门口,右手示意着俩位出去“这可是你让我们走的”民警提示着她。“那你们别走吧”杨若水转过身来,“不走我们也没辙,人都跑了上哪找去,当初你就应该拦下他.”这番话让杨若水气紫了脸。
“歹毒啊歹毒”刘友余又开始骂人,杨若水的脑袋嗡嗡作响,再次伸出右手示意俩位出去,“这是骂谁?”一位民警站定问着,往西厢房瞄着眼,“骂砸玻璃的人”汪洗尘突然接了话茬,只听里边吭吭的暗咳,杨若水心中明白,汪洗尘正用吃奶的力气捂刘友余的臭嘴,终于送走了俩位公仆,杨若水连门都没敲走进了西厢房。
“刘友余,如果想活下去,做个真正的人,我们的处境很微妙,大有凶多吉少的事态,同心同德是我们的根本,记住,租住在哪里,都免不掉被人欺负,我和汪洗尘是亲姐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应该一致对外,你明事理,可以互相照应,不明事理也不要拆台,你毕竟是汪洗尘的丈夫,怎么处理外来矛盾你应该明白。”杨若水说了这么多的话竟没有看他一眼,他似乎感觉到,往被里缩了缩说道:“杨若水,往后看吧,疼我老婆是真的,我还得指着她活命呢,往后听她的话就是了..”杨若水没等他说完,转身走出西厢房,汪洗尘跟了出来,杨若水将她拦回去说道:“我们睡觉,事情明天再说。”“我帮你把窗户用塑料布钉上。”汪洗尘说着。
当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杨若水清扫了院里院外,对门的街坊好像闻到了什么,笑着搭讪着探问,杨若水若无其事的态度令街坊揣摩。
下午时分,汪洗尘将刘友余扶出来晒太阳,她径直的走进东屋“若水,城里的房东退给我十一个月的房费,共计一万五千多元,这是五千元钱,刘友余住院时用的钱和现在的房费你先收下,那三万元还没有日子还呢”她将一沓人民币放在桌子上。“若水,你又买米又买面,还得取暖,等于你在养活我们。”“村子里说平改就平改,我们心里得有准备,随时搬走,东西越少心里负重就越少”杨若水抢了话,她本意是想解释不买煤的原因,于是接着说道:“尽量的烧煤,烧完再买。”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钱继续说道:“钱你还是先用着吧”“不!”汪洗尘拉开抽屉,将钱放了进去,看着窗户上的塑料布,汪洗尘愣了神,杨若水洒脱的笑着,碰了汪洗尘一下说道:“别发愁,我自有办法”“啥办法?”汪洗尘收回眼神,看见杨若水诡异的眼神。“我们还是规划一下生活吧”杨若水拉着汪洗尘走到院中。刘友余半躺在沙发里,阳光洒在他晦暗的脸上,见俩人出来,趁着杨若水不注意,狠狠地瞪了一眼,别过脸去。
杨若水指着山梨树说:“开春时在树的周边种上豆角,支上木棍,茎蔓自然的往上爬,院墙的四周种丝瓜、苦瓜,庭院的中央种香菜、韭菜、芹菜,再架一行西红柿、黄瓜架,我们可以吃绿色食品,还有.”俩人笑了起来“还有什么?”汪洗尘问着,杨若水看了刘友余一眼说道:“买一只母羊,喝鲜奶,什么病都能养好,羊粪还可以当肥料,这就是南泥湾的精神,再买几只鸡,不愁吃鸡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