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就是一种热带水果。其实,就是在那时中国的南方并不是没有生长的。只不过当时由于物质奇缺,连肚子都填不饱,哪还有心思注意别的,全力以赴的种粮食,经济作物就成了园边地角的“补空”植物,根本谈不上产量。就算赶上丰年,能拼凑一批,加上交通运输相对落后,也实现不了南北的物资的交流。所以,南北特色的物资运不出来,只能本地消化,就造成了相互间的“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陌生。
就拿芒果来说,在南方并不稀缺,但北方人几乎都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过。而北方司空见惯的苹果,南方大多数人却望尘莫及,被视为珍果。
许靖思意外的抬起头,疑惑的问:“芒果?”
胡革跳起身,激动的叫着:“对啊,毛主席又转送给首都工人阶级了,你忘了?”
这曾轰动全国的大事,半夜三更的全国敲锣打鼓游行庆祝的大事,许靖思怎能忘记呢?
那个年代的人们,除了工作、学习以外,日常生活就是吃饭,睡觉,顶多是住在一个大院的邻里们,晚饭后,每个人搬个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或围成一个小圈,东拉西扯,有说有笑的聊上一、两个小时。直到有人打哈吹了,才散去睡觉。那也不过晚上九点来钟。除了这些,基本没有夜生活。不过,在**********刚开始的几年,政治运动却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半夜参加运动的事也不鲜见。
已经是后半夜了,路上早已断了行人。只有寂寞的夜风在清冷无声的街道上躅踯,不时地扬起一阵尘土,甩开几片落叶,有时还会无聊的掀一下墙上没有粘牢的大字报,偶尔还会撕下一块,随便的扔在街道上。
突然,一阵锣鼓声骤然响起,震碎了深夜的幽静。早已习惯了政治运动的人们被惊醒,也不问什么事,纷纷穿衣从家里向单位跑去。紧接着,远远近近,锣鼓声铺天盖地响起来了,没有了节奏,混成一片震响,就像隆隆的沉雷在天地间滚动。
许靖思到单位后问:“是有‘最高指示’发表了吧?”
“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
“反正宣传‘最高指示’不过夜,跟着走就是了。”
直到单位领导宣布:“有一个国家元首送给毛主席的珍贵礼物,芒果。毛主席说,把礼物送给首都的工人阶级,这是对工人阶级最大的爱护和关怀!”
一种普通的热带水果,又象征性的送给整个阶级,就能使全国的人欢庆一整夜。人们欢呼雀跃,没有人提、甚至连想到都没想这业余时间,又是半夜三更,应该给点“加班费”或是“奖金”之类的报酬吧?这或许就是“信仰和精神的力量”吧!
许靖思随着如潮的人流,挤在马路两侧,翘首以待。终于看见了“宝果”
全副武装的人民解放军战士和跨枪的首都工人民兵都出动了,繁星般的灯光,波涛般的人海,遮天蔽日的彩旗,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在排开雁翅般的警察摩托队前导下,在千万人夹道欢呼中向首都展览馆开去。而被这洪流托起的是一个小小的玻璃匣子,里面静静地摆放着几只芒果;一样会腐烂的热带水果。
往事的回忆成为了诱惑,许靖思和胡革急急的奔了出去。
指挥楼前,一大群人围着一棵大树,人们像记者招待会一样纷纷向一位站在树下的老战友提问。
“啥时候能熟啊?”
“还得俩月吧。”老战友笑着回答。
“过几天就分配啦,那咱们不是吃不着啦?”声音很沮丧。
老战友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那愁眉苦脸的人说:“这么失望干啥?这儿才几棵树啊!在他们国,芒果到处都有,不稀罕。等你们下去就知道了,哪哪都是,便宜极了。”
“真的?”众人大喜!
胡革扯了一下许靖思,指着树上说:“你仔细看,那绿色的、像白薯一样的就是。听说熟了就变黄的了。”
许靖思眯起眼睛仔细看,巨大的树冠枝繁叶茂,上面密密麻麻结满了果子,数也数不清。许靖思闪过一个念头,便扬声问了一句:“同志,这一棵树能结多少斤啊?”
“这——”老战友被问住了,沉吟了一下。模棱两可的说,“没准,一般的树都能结千、八百斤吧!”
“欧——”许靖思不吱声了。
人们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慢慢的散了。树下只剩下满脸喜色的胡革和沉思不语的许靖思。
胡革陶醉了,痴痴地说:“这国没白出,能亲口吃到‘宝果’,这是最大的幸福啊!”
许靖思仰脸向树上望去,突然纵身一跃,从最低的树枝上揪下来一颗芒果。
芒果的形状像猪腰子,只是有一头稍尖一点,拳头大小,现在呈青绿色。
两人并肩往回走。许靖思反复的端详着芒果,一边走一边想:“这种普通的东西为什么会轰动全国而成为‘宝果’?”他不停地在想这个问题。突然,他扭头问走在身边的胡革,“你说,这芒果在他们国家里就是一种普通的水果,为什么到了咱们中国就变成了‘宝果’?”
胡革歪头一笑,不假思索地说:“因为是毛主席又赠送给我们工人阶级了呗!”
许靖思点点头,他心里在想两个词,一个是“权威”一个是“崇拜”。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呐呐自语道:“是啊!创造历史的是英雄。”
胡革没听清楚,马上问:“什么?你说什么创造历史?”
许靖思一愣,立刻笑着说:“是人民!毛主席不是说,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吗?”
“对。”胡革用力一握拳,“是毛主席说的,就是真理。”
许靖思没有接话,他随手把芒果扔进一堆树丛中。胡革见状大惊,连忙低声说:“你怎么把‘宝果’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