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柔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她无缘无故的想起昨天给吐露马达开的药。她到院长那儿汇报了一下情况,便拉着卢莉莉准备了急救包跑向停在门口的吉普车。
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壮壮实实的,一见她俩疾步走来,便笑呵呵的拉开车门。柳柔看了他一眼觉得挺陌生,不禁问道:“咦,你是医院的吗?”
那司机笑着说:“我前天报的到,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柳柔笑着点点头,和卢莉莉上了车,那个报信的拉菲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做向导。
当车开上公路后,柳柔随口问司机:“你姓什么?”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回答:“我姓王。三横一竖的王,叫王子华。”
“欧——”柳柔点点头。
卢莉莉突然说:“王子华?我们宣传队有个叫杨子华的,和你体型挺像的。”
“是吗?哎,我下船在基地培训时听了一个笑话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司机说。
柳柔也是一愣,问卢丽丽说:“杨子华?这个名字好熟啊!”
卢丽丽说:“他是宣传队的,没准你听谁说过。”
柳柔一听,突然想起来了:秦雅君和许靖思闹误会的起因不就是那个叫杨子华的吗?柳柔突然对这个人有了一种厌恶,而且和秦雅君有关,她就不愿意说下去了。
卢莉莉却又追问:“哎,你说说什么笑话呀!”
司机一笑说:“他前些日子给李铁梅写了一封信。”
“谁,你说谁?”卢莉莉惊奇的问。
“李铁梅啊?就是样板戏里的那个铁梅。”
“啊!?”卢莉莉瞪大了眼睛。柳柔也大感意外,但没说话。
那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这也是大家瞎议论的啊!据说他在信里说,他是光荣的援外战士,还是宣传队的。看了电影上的铁梅,产生了爱情,特写信求婚。”
“人家回信了吗?”卢莉莉问。
“当然回了。他把自己援外看得很高,人家出于礼貌也得回信啊。那位演员信里说得相当客气,称赞了他的国际主义精神,鼓励他出色完成援外任务,最后说,对不起,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司机说完呵呵笑了,又接了一句,“他以为他出国援外就很伟大了。真是??????”他突然住了口,看了卢莉莉一眼,抱歉地说,“呦,我忘了你们是一个宣传队的了。对不起!”
卢莉莉没有接话,觉得心里挺别扭的,后悔自己说出自己也是宣传队的。
柳柔突然冷冷一笑,低声说:“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车内气氛有点凝重,谁也不再说话。公路上几乎没有车,只是偶尔有一辆车“呜”的一声相交掠过。突然,柳柔惊叫一声说:“小王,你在逆行?”
小王“呀!”的一声,赶紧纠正方向,尴尬地说:“该死,我又忘了在这儿是靠左侧行驶了。”
柳柔往后背上一靠,淡淡的说:“你刚来还不习惯。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错误,它不会给你纠正的机会。”
司机脸红了,嗫嚅到:“那是那是,我一定注意。”
汽车七扭八拐的来到了一个小村落,也就有十来家居民,都是那种泥墙草顶的茅草屋,还不集中,零零散散的分布着,这大概是因为每家都有自己在房前屋后圈种的庄稼地。
按照带路拉菲克的指引,汽车在一间草房门前停了下来。这时。吐露马达在门口出现了,他点头哈腰的做手势往屋里请。
柳柔心里着急,抢先一步就往屋里进,脑袋刚一探进里面就有一股污臭辛辣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差点吐了,连眼里都辣出眼泪来了。
柳柔是多么整洁的人啊,这种气味令她窒息。她也曾在给拉菲克们看病时,在他们身上嗅到过这种味,但没想到在他们的屋里会这么强烈。她扭头想出来,但看见有十几个大概是吐露马达的邻居吧,都离着十几米站在那儿看。于是她一憋气迈进了屋里,卢莉莉也跟了进来。
由于屋子没有窗户,光线特别暗。柳柔刚从室外强光下突然进来什么也看不见。适应了好一会,她才渐渐的看清了。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就在地上铺了两张床板。
那张靠里的床板上仰面躺着一个人,从衣服的穿着方式上看是一个女人。柳柔猜想她大概就是吐露马达的女儿了。她在床板前蹲下身,想拿起病人的手腕,可是她发现病人的手冰凉。她暗吃一惊,一摸她的颈动脉,又扒开她的眼皮看看,慢慢的站起身没有说话。
卢莉莉立刻猜到了,低声问:“死了?”
柳柔点点头,又看看吐露马达。吐露马达明白柳柔的意思,低下头,又做了一个向外请的姿势,带头走了出来。
到了外面,柳柔皱着眉头做了一个吃药的动作,盯着吐露马达眼里充满了疑虑的神情。吐露马达和中国人相处了好几年了,对中国人的表达方式十分了解,他摇摇头,从衣兜里掏出了柳柔给他开的药,用右手手指指着天上,然后说:“阿门,阿门。”
大家只能理解为来晚了,是上帝把他的女儿接走了。
在回来的路上,柳柔清秀俊美的脸上显出一种阴郁,她像一尊晶莹圆润的精美玉雕,随着车身摇晃微微摆动,一言不发。
卢莉莉看了她几次,终于忍不住轻声问:“柳姐,你是不是担心,吐露马达把你给他开的药给她女儿吃了?”
柳柔轻轻地咬了一下红润的嘴唇,眼睛看着车窗外说:“刚开始时是的。特别是我一看见她女儿那隆起的腹部。你没看见她身下的血?她是难产死的。”
卢莉莉惋惜的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柳柔也没看她,依然沿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一下子就是两条命。只有这样的条件才能发生这样的悲剧。说实在的,他们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实际上就是被社会抛弃,就是自生自灭。”
卢莉莉也不说话了,她也陷入了沉思。
汽车在公路上以八十迈的速度疾驶,还不时有小轿车唰的一声超过去,很快便不见了影子。司机王子华解嘲的说:“咱们的车实在是太慢,跑八十迈就晃起来了,你看人家那车,一超过去就没影了。”话音刚落,对面就出现了一辆巨无霸卡车,呼啸着开了过来。
王子华想躲它远一点,习惯的一打轮,他又忘记这和国内交通方向是相反的,吉普车往右一偏头,还没等他惊叫出来就一头扎进巨无霸的车底下。只听一阵钢铁的撕裂声。那辆巨无霸停在路上,吉普车顶盖被铲掉,整个车都塞进巨无霸的底盘之下。一股鲜红的鲜血泊泊地顺着车厢流到了公路上,慢慢地渗进去、凝固着??????
48公里的墓地又砌起了三座新坟。三块水泥制作的墓碑上分别刻着“援外战士柳柔同志之墓”“援外战士卢莉莉同志之墓”“援外战士王子华同志之墓”
过了半个月,在胡革、柳柔、卢莉莉的墓碑前各摆着一个用野花扎的花环,花环上缠绕着一条白色的挽带。
胡革的挽带上写着:异域青山卧忠骨,神州江海揽英魂。
柳柔和卢莉莉的挽带上写的是:堪怜国色遭天妒,长恨天香遇寒霜。
每条挽带都写着:许靖思、秦雅君、翟霞敬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