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进入深巷,才看到三十多米高的牌子赫立空中。没想到在这么破旧的小区里还有这么精致的餐厅。回望来路,隐约可见观海路上车水马龙,我们确实没走出多远,只不过拐了一个大弯。
欢哥心疼道:“草,耗了老子二十多兆流量!百分之十的电!”
张倩赟仰头看看硕大的开拓者牌子,半天才喃喃自语道:“这家店的老板是球迷吗?”
“他不一定是球迷,但假如你因为这三个字而来,你一定是球迷。”
她问:“你们为什么而来?”
我和欢哥面面相觑,欢哥最后说:“可能是想吃好点,又不想多花钱。”
这句话让我想起领导的教诲:不想干活,还想多拿工资。
很难想像那些两个人吃自助的如何把一整张桌摆满杯碟,面对丰盛不限量的菜肴,我们反而一吃就饱。
“你赶紧吃啊!”我蜷着手,对张倩赟说。“我像你这个年纪,这种场合东西都论斤吃!”
张倩赟只说:“中午吃多了,饱了饱了,真的吃不下。”眯眼笑成一团。这和《超速绯闻》中单身妈妈黄在仁的微笑如此相似,像未出世的胎儿。
她问:“师哥你们都是干吗的?”走了一路她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欢哥说:“我在学校实验室干点杂活。”
我说:“我在民营单位干建筑,每天听钢筋模版混凝土唱歌。”
张倩赟笑着说:“这么厉害啊你们!”
我们笑着,这算什么厉害,十个官员企管比不了一个流氓头子。身边多少同学当上公务员、考上研究生、或者进入国企,像我们这种,是不入流的。
她说:“都挺好的啊!他们虽然稳定,但收入晋升应该都比较慢,而且不能像你们一样自由。”
欢哥笑道:“对的。这就好比家狗野狗,家狗衣食无忧,野狗游遍天下。”毕业后他一直准备考研,两年仍未成功,因为学历的问题至今不能正式进编制,算是闲杂人等在实验室干点杂货。相比之下,虽然单位不如他,但收入比他高。所谓有失必有得吧。
这比喻虽然粗俗,但似乎很形象。
“你为什么来这边上学?这么远?”记得老四当年从云南来烟台需要坐两天两夜火车。福建不相上下。莆田那个地方,总感觉不像是国内地名,有特殊意味。
她说:“我想远走高飞,远离老爸老妈、远离同学朋友,过除了自己再没人知道你是谁的生活。”
“人是社会性动物,没了他们,不觉得孤独无助吗?”
“没熟悉这边环境的时候还有冲劲,熟悉了之后又有了新朋友。平时见不到好朋友们,反而关系更好了,没了以前那么多比较、纠缠、矛盾,特别是闺密们,经常打电话,他们说这边下雪的时候一起来找我看雪。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呢。”
我和欢哥都没见过南国的冬天,更没见过南国的雪。
我问:“你说的是好友,一般的朋友恐怕时间长了就失去了。”
她点头:“也是。不过有这些好朋友就足够了。我没有大志向,能自力更生。只想留住现有的好友,那些一般的朋友,好像至始至终仅仅认识而已,在时说不上几句话,不在时也不会想念,失去就失去吧。”
她突然讲了深刻的道理,每个人的友情都是有限的,只能给有限的人。得不到的人走了,不会歉疚、也不觉吃亏,因为本来两不相欠。
我想我们一面之缘,交谈不超百句,称不上好友,甚至连朋友也不算。走不同的路,见不同的风景,想不到还有什么机缘能再谋面。
为了赚够本,我们硬跑了好几趟,耗了三个多小时才走。一顿饭吃的如此用心,也算物有所值。
没想到这三个小时的相处会把彼此的生活融入对方,一周后,我们一块吃饭唱歌,她带了一帮舍友。在她们面前,我和欢哥很好地演绎前辈的角色,吃饭付钱、唱歌领衔。我们可以轻松地吼出《离歌》,唱的喉咙嘶哑。但他们不会,特别是张倩赟,一步一徐,总带着一股尚未磨灭的扭捏羞涩。当我看到她惊异眼神质问的时候,我对着话筒说:“这样很好,很快你也会这样。”
她依旧沉浸在不解中,《flyaway》的旋律正值高亢。
当我和她站在微风的海边,路灯下两个长长的影子斜向远处的时候,我仍然难以置信我和她会相处在这种场合,没有别人。两个时代的人,不同的心态和见识,竟也能走到一起,欣赏同样的风景。
她问我:“你成天吊儿郎当,好女孩怎么会喜欢你?”
我笑着:“就算我装成正派,不苟言笑,一样有很多女孩不喜欢。”
我给他讲一段故事:曾经喜欢一位女孩,她很喜欢吃零食,我便到超市挑很多认为她会喜欢的零食,每次一大包。我在她楼下等她,但她从没下来过。记得有次下大雪,我在雪里占了将近两个点,打许多电话、发很多信息,但连她的影子也没看到。不久后,她跟当时的学生会主席好了,据说是某次她给他发了一个咖啡表情,说请你喝咖啡。他回复一个西瓜表情,说请你吃西瓜。她说这个季节的西瓜不好吃。后来那位很会来事的主席从网上买了个西瓜送到她楼下,只说一句:请你吃西瓜。他们就在一起了。
她说:“你比那个主席付出的多!”
我笑道:“那又怎样?”
遇见不对的人,你终究是个错。
其实我也有正派细腻的一面,只是在她面前,我自然而然就表现地十分放松,十分滑稽,好像这样气氛便会愉快。
我抵触接近许多异性,但只对两个女孩紧张,一个是大一到大四一直喜欢但无果而终的柳爽,一个是毕业前夕遇到的梦亭。他们这样的人,即使不见面,说上一句话,就让你紧张半天。在她们面前,你永远是自卑谦虚的,总觉得她们完美地高高在上,自己像跳梁小丑一样丑态百出。
我想,这就是爱与被爱之间存在的供养关系吧。
在对柳爽的迷恋尚未结束的时候,我便进入另一段。有时候面对梦亭,我仍会想起柳爽,直至心头一阵疼痛。我想人是矛盾的,既不甘心放开未遂的感情,又渴望得到新的感情。这样矛盾地度过很长时间,我才完全习惯并喜欢上梦亭的存在,直到现在我们分开一年多,我仍然无比怀念她,每当想起她就彻夜难眠。事实上,对她和柳爽的感情并不一样,它们流于不同的表现形式,并共存很长时间。
张倩赟说:“你最早是花痴,之前是滥情,后来算是专情吧。”
我问她:“你怎么不谈恋爱?”
她说:“我要读书,我要游玩,没有时间。”
我说:“两个人一样可以做这些事。”
她反问:“两个人挺好,但一个人不好吗?”
我怔住,点点头道:“你说的对,一个人挺好,只是我觉得你应该是另一种形式,就认为只有那样你才正常。”
她说:“你为什么以自己的眼光看人,不分对错?”
我笑着:“我能分对错,只是你不光活在你的世界里,也同样活在我的世界里,你有你的世界观,我也有我的,所以就冲突了。这算是自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