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晚上哥几个喝完酒去好声音唱歌,几曲陈词滥调下来都觉无趣,刚哥挥舞着拳头说:“来!跳迪斯科!”说罢往沙发头上一坐,点了嗨曲,大家左右摇摆,摇头晃脑。刚哥说,现在这感觉跟吃了******甩头一个样!
也许主编不来今晚上就这么一直昏天暗地地晃下去。告诉她我在好声音十分钟后,她很迅速地来到大厅。
整个视野摇摇晃晃,她在一角站着,旁边一位高大男生,好像留着常见的分头。见到之后他们很热情地握手。
她把这次活动描绘地十分精彩,会有很多老师和同学参与,颁奖晚会会很隆重精彩,而且会给我抛头露面的机会,让我当评委嘉宾,并给他们颁奖。
我听的心花怒放,面露喜色,脑海中呈现出她所描绘的宏伟场景,万人空巷,君临天下。
我问:“在哪儿举行颁奖晚会?”
“大活!”
当年一直梦想能站到大活的舞台上,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群众演员,扎进人堆看不见,哪怕只能站上面一秒,面对数千同学。四年里进大活十几次,但每次都是坐在观众席上旁观者,躲在昏暗的一角看表演者的精彩。
我想今天有机会了,而且基本确定,我要坐的就是把这件事落实下来。我想了想,说:“经费我出,奖品丰厚点,电脑?手机?”
主编的网名叫换大晚上酸菜,而实际是个文弱的小姑娘,厚厚的眼镜遮住半个脸,她笑道:“师哥,我们在校生还是希望能直接拿奖金。”
想当年为了省三块钱可以一觉睡到中午,为了一天五块钱报酬的助学岗挣得头破血流。钱对学生来说太稀有,太宝贵了。于是我说:“好!”
“这样的话师哥能出多少钱?”主编小姐眨着眼睛问。
“两千?”与欢哥承诺的两千,但突然想到唱歌花了几百,眼看着就地拿下月工资充数,我改口道,“一千五?”我怕他俩看出我囊中羞涩,但人都来了,太少也说不过去,只好作出一副无谓姿态。
主编小姐莞尔一笑,道:“师哥你给个确数啊!”
“这样吧,先按一千五来,少的话当时候再说!”
她送给我一本《飘》杂志,又说:“师哥,最近我们正准备《飘》杂志创刊五周年活动,可以的话将征文活动一块办,这样人力物力集中一下效果好!师哥你看怎么样?”
她马上就要从主编的位置上退下来,旁边的小伙接替她。作为她组织的最后一期活动,如果能顺利拉到我这个赞助,把活动办得好点,无疑能圆满画上句号。
君子成人之美,我说:“好。你说了算。”
没想到这个活动就这样办成,主编小姐每天给我通报活动的紧张情况。她说:“师哥,你给征文拟个主题吧?”“师哥,明天杂志有个五大高校交流会,您来当嘉宾吧?”
她让我完全成为这个活动的决策人之后,终于吞吞吐吐地问:“师哥,这个经费……”
我这才发现半个月了还没给人钱,便说:“这样,明天你到振华门口等我,我把钱给你!”
我怀着怜悯不舍的心情把最后的一千块钱取出来交给她,说:“先这些吧,剩下的过几天发了工资给你。”
她高兴地不得了,特别是我让她亲自从我钱包里把钱取出来的时候,她的神色无疑激动凝重。
正因为我纯粹的伪装,让她对我敬佩得五体投地,仿佛我就是神。
欢哥说:“你装成这样好吗?虚伪。”
我说:“不,我装是我虚伪,但对她来说,我们就是她的未来,一个美好的梦,你不能在她满怀憧憬的时候告诉她这都是假的,那不能说明你懂事,只能证明你自己无能。”
欢哥扶扶眼睛不再说话。他忘了当初说的“由他策划”。他是个健忘的骗子,骗走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活动如期进行,她问我能不能参加颁奖晚会,我说不行,上班。她说周末还上班?我说最近忙,加班。我本来打算到时候坐在最后面,看学妹学弟们参加我赞助的比赛,最后拿着我的那十五张红票在舞台上狂热挥舞,这样也算圆梦了。
但是我没参加,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赛,没有万众瞩目,也没有光芒四射。它不过是几百个年轻人无数聚会中的一个,认识一些人,看一场光景。就算我身处其中,看到所有过程,也终究只是个看客,面对舞台和无数晃动的身影,甚至不会有人过来对我说,你好。
主编准时给我发来所有稿件,文件夹叫作“青春”,而且她按要求把所有的稿件编排成册,刊印出来给我。我把其中一本送到欢哥那里,说:“给你的,157个青春故事,或许有你的。”
他挑挑眉毛,从封皮一页页翻到最后,最后说:“不错!好像很多都像写我。基本上都写的很幼稚,我们以前也这么幼稚吗?”
我笑着,何止幼稚,简直白痴!我简单看了几篇,感同身受。他们对生活的执着、焦虑、疑惑、渴望、热情,正像两个月没下雨的夏天,河流都快干涸,树根奋不顾身地伸展,鸟儿扑腾着寻找阴凉。我们就是梯田旁的老农,只看着蓝天白云,盼望雨沛风顺,却无可奈何。
157个青春,散落在二十分钟走一圈的校园里。前后左右,每一脚都可能踩到别人的故事里。
那个故事多半精彩,而你总是踏着平凡的脚步一晃而过。就像所有的好妹子都是路人,相见不相识。
我指着其中一篇说:“这篇是我推荐的,但这帮人说内容一般,最多给三等奖。”
“最好的是,我们都还在。”欢哥读着标题。
“对,就是这句话,最好的是,我们都还在。就这标题,给奖!”
我们都活在别人的世界里,连虚荣心都是。你费力靠近、费力了解,你渴望得到拥抱、理解、认同、好感、给予。当得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微笑。
一周后,我们在办公楼外第一次见到作者张倩赟。着装朴素的她戴着耳机,款款走来。我们笑着:“怎么一点不紧张?”
她只反复问:“你们……是老师吧?”
我们都希望是老师,一年上半年的班。不用看服务对象的脸色。
这样认识了张倩赟,一个吃自助只吃糕点的姑娘。我问她为什么文章写的这么好,她笑着说:“一时兴起。”
诗词大家陆游曾说,本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没有好的“兴”和文字基本功,纵然一时兴起,也无从下笔。
于是我赞扬道:“你的一时兴起不论时间还是力道都把握的刚刚好!”
张倩赟大笑,欢哥一旁低语道:“我怎么觉得像那个?”
张倩赟刚上大一,离开学校后很少有机会再接触这些后辈们,本以为张主编稚气未泯,殊不知张倩赟更胜一筹,除了总是一脸的茫然无知,任何一个轻微的小幽默都能让她哈哈大笑。
为了找到这家开拓者自助餐厅,我们从金海岸下车二十分钟一直在寻找。欢哥开着地图,左拐右拐。张倩赟在后面跟着,一遍赞美道旁的绿树成荫,一边担心走过。
我安慰道:“放心吧,都不知道往哪儿走,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