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格外干净清晰。我拿着用了一年多的G6,连排几张都不满意。悦辉说:“你该换手机了,照片拍的没问题,是屏幕花得看不清。”
我问他怎么不换,他还用着传统的键盘手机,至少三年前他兜里揣着的就是这部。他说:“我得攒钱买房子。手机能打电话就行,我不干别的。”
我说:“你想娶多好的老婆啊需要这么样准备?”
他说:“能过日子就行,好的咱捞不着,都在宝马车里呢。”还真是,巍巍五千年的华夏大地,富裕了大半个历史,却在这个最浮夸的时代里崇尚拜金主义。
前几天新闻说诺基亚手机将走入历史。当年不可一世的霸主,如今也沉沦不见。宣布被微软收购的消息时,诺基亚老大约玛·奥利拉在记者招待会上公布同意微软收购时最后说了一句话: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不知为什么,我们输了。之后高管们纷纷落泪。
顶的最高的评论是这么说的:我说我要换手机,老婆说等你的诺基亚坏了再换吧。这句话他前年就说过,我一怒之下把手机重重摔在地上,没想到把地板砸穿了。
这十年来诺基亚出的每款机型都认识,特别是最近几年的,精致的做工和性能,依然算是艺术品。但就是不再用,也不推荐别人用。
不是每件好东西都有用,不是每个故事都适合讲,也不是每首好歌都喜欢听。
每个月底悦辉休两天假,坐两个小时车到这边聚会。我们规定的是谁来的最晚谁请客,所以每次他到时都焦头烂额,兜里揣着这次聚会的花销。
他额外请我们到小北湖吃水煮鱼,等大家喝的差不多了,他才说:“咱们兄弟几个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要改变!要改变!不改变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以为他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咽咽口水,继续说,“从身边的事开始,下次啊,下次。咱们聚会换个规则,早来,没用,浪费时间。你时间比别人多?别开玩笑了,你老的比谁都快。晚来?交情这东西岂是儿戏?依我看,以后咱们折个中,不早不晚的,谁第四个来谁付账!早晚有命,顺序天定,就这么定了!来,是兄弟别说话,干了!”
除了每个月定期到市里来,他还要不停地回老家相亲。除了他自己假装无所谓的淡定,所有人都替他着急。我问他相过多少亲,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说:“我只能算清楚前年的。”
我说:“这么说战果丰硕,十里八乡的姑娘都认识了吧?”
我们哈哈大笑。
毕业第四年的时候,我们一齐在小北湖边上买了房,楼上楼下,一百二十平的大房子,首付不到十五万。尽管二十年的债务缠身,但我们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没有自己的居所,即使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也是个游人,无法落地生根。即使拿钱躺在草丛里笑,也不如躲在房子里哭。
我把所有积蓄拿出来,总共不到七万。妈妈把柜子底的存折拿出一大把,却只能给我十万。不过,庆幸的是够了。
我把剩下的两万借给悦辉,除了我,他的债主还有不下五个。他已在半年前找到人生的另一半,并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完成终身大事。这笔钱,他非借不可。
而我,仍然一个人住一所三室一厅的大房子,从没打开过所有的灯。妈妈来看我,总会说:“赶紧找对象吧,一个人快把这个家弄成破烂厂了。”
我有房、有车,自身条件也凑合。相亲的时候不会被对方首先问的这几个问题卡壳。但是相了不少,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别人都说我太挑了。但是我只是没感觉。当年第一次看到梦婷,尽管只是背影,却那么好看。这种好感、只与感觉有关。我希望能再遇到那样一位女孩,让人一见倾心。如果遇不到,我就和悦辉一样,随遇而安,凑合与否的唯一区别仅仅是点头摇头。
一年后,悦辉当爹,整个人脱胎换骨,好像打了兴奋剂。家庭工作都极为用心。虽然极少提到婚姻,但他对家庭的溢美之辞不绝于耳。他是这个家的长者,不只是婚姻。
他提到项目副经理,手上大权在握,叼的烟从哈德门换成中华,家里的装修更不得了,当年的五万小清新,如仅变得富丽堂皇。每次坐一块喝酒我都忍不住说:“少贪点!你对得起国家人民?”
他笑呵呵地说:“我挣的!贪个屁!”贪污的权力也不是凭空而来,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是挣的。
他带我参观他的项目,两百多万平的大项目,甲方又是政府,除了吃喝啥都不会。他说:“项目开工到现在,甲方最多两个周来一次,一半以上大门都没进。这工程干什么样,全看心情!”
项目门口拴着两条黑狗,这倒不常见。我问他怎么弄两条哈士奇看大门,不靠谱。他大笑:“狗是吓唬自己人的。有门路的都走小门!”
他说话越来越有味道。
想起当年在烟台工作时项目上养得三条狗。一大两小,开始时这三条狗满工地跑,溜圆的肚子上总沾满泥水。后来保安怕大狗被人吃了,就把它拴起来,两米长绳。最开始时,每当小狗们欢乐地从它旁边经过,它便来回转,整条绳子缠在旁边的石头上,呜呜地叫;半年后,它适应了,能安静地趴一整天。虽然身上一尘不染,但瘦骨嶙峋。
环境真是一把刀,万物是磨刀石;万物造就环境,却最终被环境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