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星期六,学校开始过星期。古凡新得一枚宝贝四角,星期六正午八九点,他就和古都跑去米胡同最东头那条街。这次他信心满满,觉得一定可以:把当初输给米圆的四角全部赢回来。古凡从没去过米圆的家,路不熟。上课的时候,米圆只告诉他说:“明天星期,你要是不服气,就来找我,咱们再玩一把!我家住在米胡同一条的后胡同,往里走到底,最后一家就是我家。我家门前有一棵胳膊粗的冬青树,你找到冬青树就找到我家了。”。米胡同的每条胡同都有数字名,由东向西数,打头第一个胡同是一条胡同简称“一条”,照顺序依次排列下去。第二条胡同就称作“二条”,第十八条胡同则称作“十八条”。古凡和古都按照米圆说的地址去找他,一路上古凡满脸写着迫不及待。
无米村的米胡同虽然表面上排布整齐,搭眼望去一家挨着一家。但是,胡同里面却曲曲折折,坑坑洼洼的。有的人家人去房空,满院子的草无人打理;有的人家房顶烂半个,院墙烂成了一堆砖头。有的人家院子里空阔阔的,专门用来堆放柴草、圈养牲畜。有的人家的地基直接成了大坑,里面有各色各样的垃圾;夏天一来,坑里满是水,夜里常能听到青蛙呱呱呱叫的声音。还有的人家地基上,只建了个空墙壳子。有的则连空墙壳子都还没建起来,地基上仅仅排列着几排底基石头。
古凡和古都要从他们那条胡同,步行到米圆家所在的那条胡同,需要半个多小时。这之间隔着五个胡同,一公里多点的距离。米胡同面积谈不上有多么宽广,但是米胡同里住着的村民,很少有将米胡同逛一遍的人。没有认识的人在那条胡同,即便是路过,也无暇顾及。所以说一般而言,人们仅在自己所住的那条胡同逛来逛去,或者临近的两三条胡同里逛着玩、抑或是串串门子。这次若非在学校同米圆结识,古凡和古都即便再有个十来年,也不见得会到一条的后胡同去玩。
米胡同的大街虽说常有摆摊、货物的,但也仅限于十几家专门做馆子,或者是专门做小卖部的人家。就说古凡他们所在的七条前胡同,胡同口附近就有三家饭馆,一间茶馆,一家麻将馆,一家小卖部。这都是临大街开的店面,他们的生意全仰仗村里熟人照顾,才不至于喝西北风。所以说米胡同大街上的买卖,并没有井子街那般招人。若从大街上相熟,从而联络一条同十八条的感情,那还是相当有难度的。其实村子里真正能联络起:整个村子感情的物件是两张家族谱和一个宗祖庙。两张家族谱分别是米氏家族谱和古氏家族谱。这两张家族谱挂在:米胡同东北角的宗祖庙里。每逢各家忧事喜事,常来宗祖庙祭拜祖宗。各家丧事,宗祖庙是必开的,因为:一要告祖,二要进祖。生人祭祖宗称为告祖,亡人名字进族谱称为进祖。每遇米胡同某家诞生大人物,必以非常高格的仪式予以告白祖宗,并将功劳爵位等刻进功德碑,令无米村后代子孙瞻仰。若有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掌管宗祖庙的堂士会对其予以严惩,其中最重的一条惩罚就是“此人及后代子孙,永生永世不得进家族谱”。那时,这样的惩罚,在村民心中根深蒂固,也树立在无米村所有村民的价值观念、及人生观念里。
古凡和古都游走在无米村的大街上,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胡同口,半个小时后方才找到米圆的家门。就像米圆说的,他家的确不难找,找到了那株冬青树,就等于找到了米圆的家。兄弟俩一起上前去敲门,半晌也没见个动静。于是,古都和古凡就站在门外大声喊米圆的名字。这才有人出来把大门打开,并招呼他们俩。
出来的是个女人,身姿绰约,一身彩花炫白褶子裙。腰缠玫红双丝带,接头处结成蝴蝶结挂在腰间左侧,映着白色长裙,形成鲜明的红白对比色。这样使得红带更红,白裙更白。脚上趿拉者凉拖,十根脚趾套着肉丝袜透出凉拖外。她发髻斜盘,特意散落一绺头发耷拉在胸前。手中拿着一个,绣了一半的鸳鸯丝秀。这女人正是米圆的妈妈:郭巧啼。
女人出来后问:“你们找我儿子么?”。古都和古凡异口同声的说:“嗯!”。郭巧啼说:“他和他爸爸去井子街了,要明天早上才回来。你们找他有什么事么?”。郭巧啼问的时候,头也不抬,只顾看着手里的刺绣。古凡说:“我们来找他玩四角的!”。古都:“嗯!”。郭巧啼说:“你们明天再来找他玩吧,他今天回不来了!”。郭巧啼说着正要看两个孩子,这一看倒让郭巧啼有些许的惊讶!只见郭巧啼一手绣花针,一手固架丝绸布一动不动的停留在半空。此时古凡和古都早已转身往回奔了,胡同里闪现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孩的背影。郭巧啼只那么瞥了他们一眼,兀自愣住了。她正欲喊住古凡和古都的时候,却又有些欲言又止。郭巧啼出了大门,呆呆的注视着古凡和古都远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拐进了米胡同的大街不见之后,尚且有些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