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大宋武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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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4章 离山返营

晨辉普照,透过窗棂洒向前厅里的每个角落。

桌上那碟小菜虽不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但无论色泽还是香味,都足以令人食指大动,显然烹饪之人颇下了一番心思。

李仲飞却始终未动一筷,只是托着他那碗已经见底的稻米粥,静静等待朱熹的答复。

良久,朱熹终于开了口,却是指着小菜道:“尝尝吧,这是英儿专门为你做的。和陈博在一起时,她从不屈身庖厨、沾染油烟。”

李仲飞不语,自小菜一扫而过,便将目光移回了朱熹脸上。

又过片刻,朱熹长叹一声道:“老夫劝不动你,你也莫要劝说老夫,你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自有时间验证是非对错。”

“学生为国征伐,欲救中原百姓于水火,欲还万里河山于大宋,可先生想做什么呢?”李仲飞不想放弃,言辞不禁有些尖锐,“难道空怀满腹经纶,避世于此颐养天年?”

朱熹白眉微耸,深深吸了口气,笑道:“大乱之后必将大治,无论北伐成败,总需有人善后。老夫教书育人,为朝廷培养才俊,不至于强敌铁骑践踏之后,国力疾衰,这才是老夫要做的。”

“看来先生还是认定了北伐不会成功。”李仲飞苦涩一笑,做出了最后的尝试,“先生真的不再考虑了吗?只要先生点头,学生愿面见圣上,请先生出山主政江北。”

朱熹突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眨眨眼道:“仲飞真的不再考虑了吗?只要仲飞点头,老夫愿面见赵子直,力促玉笏门与韩侂胄握手言和。”

“先生……算了。”李仲飞摇头苦笑,改口道,“此次崇安是非,学生以为真相已经渐渐浮出水面,若是先生,应当如何处置?”

朱熹捋须道:“凡事全凭公心,只要有一颗公心,无论做什么事,总不会出太大错误,事后也不会有太多自责和懊悔。你可还记得这番话?”

李仲飞想也不想便答道:“当然记得,那还是学生初任豹卫将军之时,满朝文武为了避嫌不肯见学生,先生亲口教诲先生的。”

“记得就好。”朱熹点头道,“你只管放手去做,老夫相信你不会令百姓失望。乱了这么久,崇安也该重见青天了!”

李仲飞默默重复了一遍朱熹的那番告诫,又道:“还有一事需要请教先生,先生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可知道故辽文和古西夏文?”

朱熹失笑道:“怎么?仲飞也想做学问么?”

李仲飞却丝毫没有心情说笑,沾着米粥在桌上写了个“龙”,正是那日石砖上的字迹:“请问先生,可认得这个字?”

朱熹仔细看了看,奇道:“仲飞不简单啊!竟然认得党项文?”

“先生没有认错?”李仲飞暗道一声果然,脸色不觉阴沉了下来。

朱熹笃定道:“前唐年间,党项贵族之间使用的便是这种文字,不过因其失传已久,世人大多认为西夏建国之前并无文字。”

“原来如此,学生全明白了。”李仲飞将碗放下,手撑桌面起身道,“先生,日后学生若做出对玉笏门不利的事情,还望先生像先前那般,莫要责怪学生。”

朱熹惊道:“你想做什么?”

“这段时间,身边发生了太多太多事,学生不得不重新认识一些人,不得不做出一些不得已的决定。”李仲飞重重一抱拳,转身便走。

“站住!”朱熹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你想对赵子直动手?”

李仲飞应声止步,却没有回头,冷冷道:“是赵相一直在逼学生。”

“你把话给老夫说清楚!”朱熹抢步绕过李仲飞,挡住了房门,“不把话说清,你除非踩着老夫的尸体过去,否则休想出这厅堂半步!”

李仲飞脸颊抖了抖,皱眉道:“先生既然打定主意隐居避世,何必再过问这些俗事?”

“柳长老隐居近二十载,最后还不是被你所谓的俗事害死?”朱熹的脸色极为复杂,有丝愤怒,有丝失落,还有丝哀求,“柳长老仙逝,妙丹生受诛,当年玉笏门三大长老只剩赵子直一人。仲飞啊,老夫望你三思而行。”

李仲飞想不到朱熹竟然搬出了柳云宗,只好长叹道:“学生奉旨出征,一路之上却受到赵相百般阻挠。在衢州,赵崇宪不但暗中指使知州金栾断了大军粮草,竟还放火将富龙义仓毁于一旦,妄图陷害学生。”

他透过窗纸,看见曲瑞等人正站在院子里说着闲话,压低声音道:“学生被逼无奈,仅带着曲兄弟和姜兄弟逃出衢州,却在古泉山中遇到赵相派出的刺客,致使姜兄弟惨死、曲兄弟右臂重伤。先生,于公于私,学生难道不该找赵相讨个说法吗?”

朱熹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你有证据吗?没有切实证据的话,你可不能乱说啊!”

李仲飞掏出那面带有“相权”二字的令牌,恨声道:“学生得姜兄弟相助才获悉衢州真相,姜兄弟却因与学生在一起而埋骨荒山。这块令牌是从刺客尸体上搜到的,学生时刻随身携带,为的便是牢记此仇!”

朱熹仔细翻看着令牌,沉声道:“赵子直阻你南下或许另有隐情,但他绝不会派人刺杀于你。何况符合这‘相权’二字的人,除了赵子直,京镗如今身居参知政事,应该也算得上宰相啊!”

“京相自从圣上登基伊始,便一直以韩大人马首是瞻。”李仲飞收回令牌,重新塞进了腰间,“他为何要杀学生?”

朱熹忙道:“也许他根本没想杀你,只是假借行刺陷害赵子直。仲飞啊,此种惊世骇俗之举,你可要想仔细了,不能仅凭着一块令牌便妄下结论啊!”

李仲飞掠过一抹怒意,贴着朱熹的胳膊推开了房门:“学生只当这些话因你顾念旧情,想为赵相开脱,但你有你的打算,原谅学生也有学生的决断!”

说罢,他大步出了厅堂,朝曲瑞走去:“时候不早,咱们该告辞了。”

朱熹想追,但只迈出两步便停在了雨廊下:“仲飞,你还有一碗粥,不吃完再走吗?”

李仲飞知其意,遥遥一礼道:“吃完这碗还有下一碗,吃完这顿还有下一顿,正如先生所言,学生来崇安有许多大事要做,就请先生莫再挽留了。”

他暗叹一声,冲雷扬道:“你昨夜所说加上在下一路所知,在下以为崇安之事已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不知雷大当家是否愿意随在下回返豹卫大营,指证刘阳明?”

雷扬忙道:“义不容辞!”

李仲飞点点头,又看向刘士春:“刘先生呢?”

刘士春正色道:“就算将军不问,在下也要跟着将军。”

“多谢。”李仲飞一拱手道,“在下想让你与曲兄弟他们去一趟林马村,将虎子接回来。”

刘士春沉吟道:“虎子是离忧村惨案的重要证人,有将军在此,也该让他回来了。不过在下自己去便可,人多了反而招摇。”

“好。”李仲飞大声道,“下山之后,我们便分头行动吧!”

众人走到大门口,忽听朱熹远远喊道:“仲飞,对于回京之后,你不再多考虑考虑了吗?”

李仲飞明白朱熹还想着赵汝愚,但姜佛远的死状仍历历在目,而且没有赵汝愚的横加阻挠,让他能够如期抵达崇安,离忧村的惨剧便不会发生,虎子依然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念及于此,他咬牙道:“做过的善终将有报,做过的恶也必须要还,不然这天底下谁还为善?先生,学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