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飞听到这里,趁着姜佛远喝口水的功夫,不解道:“你日落便出了城,为何此时方至?又一身衢州兵甲?”
姜佛远忙道:“我二人再次分开之后,正巧看到一群衢州兵去附近酒肆用饭,听他们长官说一会要去龙游城,谁也不许饮酒。”
“这些人应该便是贾传利的部曲。”李仲飞看了刘冲一眼。
姜佛远点点头道:“只是一部分,而且贾传利不在其中。卑职思量将军不会离开大营,便偷了身兵甲,等所有人马集结之时,混进了他们中间。”
曲瑞忍不住笑道:“你就不怕他们认出你来?”
“当时只顾着事关重大,没想其他。”姜佛远腼腆一笑。
李仲飞一伸大拇指,赞道:“这就叫艺高人胆大!”
姜佛远脸色微红,摆着手道:“将军过奖,卑职只不过运气好一些而已,恰巧认出了赵公子,又恰巧遇到那些用饭的士兵。”
他说的虽轻松,但李仲飞明白,这其中的缜密心思已是常人难及,只要他疏忽了任何一处,恐怕豹卫的南下剿匪,李仲飞与韩侂胄的命运,乃至圣上的北伐大计都将变得不可预料。
念及于此,李仲飞不禁唏嘘道:“看来还是本将的运气好啊,冥冥之中让老天爷将兄弟你派来了。对了,听你所言,赵崇宪好像并不想真的烧了富龙义仓,可最后金栾为何没有听他的话呢?”
姜佛远苦笑道:“这……这却要拜将军所赐了。”
“我?怎么可能?”李仲飞满脸的不可思议。
姜佛远收敛笑容道:“将军应该是不放心金知州会不会去富龙义仓调粮,因此暗中派了一队骑兵尾随。”
李仲飞扫了眼曲瑞、刘冲,点头道:“正是。”
姜佛远叹道:“贾传利发现豹卫骑兵之后,便将计就计引豹卫骑兵与之发生争执,继而大打出手,趁机烧了义仓,将罪行嫁祸在将军头上。”
“原来如此,”李仲飞沉下脸道,“好一招栽赃嫁祸,贾传利这是要置本将于死地啊!”
刘冲羞愧道:“是卑职害了将军,没有记住将军‘每临大事有静气’的告诫。”
见李仲飞一愣,曲瑞忙道:“卑职方才已狠狠教训了刘兄弟,这句话便是卑职转告于他的,还对他讲了丐帮的事。”
刘冲垂首道:“卑职向将军保证,将来绝不会再如此冲动。”
“不能全怪你,别人设好圈套让你钻,你躲过了这计也躲不过那计。”李仲飞摆摆手,故作轻松道,“以本将猜测,就算你们不动手,贾传利也有别的办法,让你们认为火势因你们而起。”
刘冲红着眼圈道:“多谢将军,卑职……”
曲瑞打断他的话道:“行了,别像个娘们似的。等会动起手来,你别再丢人现眼就行了。”
“将军放心,”刘冲忙一拍胸膛,冲李仲飞正色道,“卑职别的不会,若说杀奸铲恶,绝不手软!”
曲瑞舔了舔嘴唇,阴森道:“将军,咱们何时动手?要不要卑职现在便去召集兵马?”
李仲飞笑道:“做什么?”
“杀人呗,”曲瑞的手已按住了刀柄,“真相已然大白,趁着衢州这帮混账都在,咱们干脆一股脑全宰了。”
李仲飞又笑道:“凭什么?”
“烧毁义仓,嫁祸豹卫,阻挠南下、贻误战机!”曲瑞急道,“哪一条不够他金栾老匹夫掉脑袋?”
李仲飞仍在笑:“证据呢?”
奇怪于他的明知故问,曲瑞愣了愣,看向姜佛远:“姜兄弟在此,不正是最好的证人吗?还要什么证据?”
姜佛远轻轻拉开曲瑞执刀的手,摇头道:“李将军之意甚为在理,仅凭现在掌握的证据,根本无法指认真凶,替李将军脱罪。”
曲瑞皱眉道:“姜兄弟何意?”
“民告官,先打十大板。”姜佛远叹道,“卑职一面之词,怎能扳倒堂堂一州主政?如今李将军依然是烧仓毁粮的重犯。”
曲瑞急道:“那该怎么办?”
“除非……”姜佛远沉吟道,“除非金栾或者贾传利亲口承认,再或者从赵公子口中获取真相。”
“怎么可能?”曲瑞目瞪口呆。
李仲飞耸肩道:“所以说,咱们现在还动不了他们,连一根小手指也动不了。”
曲瑞涨红了脸道:“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睁睁看着将军被他们害了?”
李仲飞笑了笑,示意他稍安勿躁,冲姜佛远拱手道:“这就要看姜兄弟背后之人的意思了。”
“背后?”曲瑞学着李仲飞的习惯使劲挠了挠头,忽然叫道:“啊,对了!还没来得及问姜兄弟,你身为殿卫校尉,却为何跑来衢州寻李将军?”
姜佛远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顿了顿,只是笑而不语。
这时,李仲飞轻咳一声道:“据本将猜测,姜兄弟定是奉了铁将军之命而来,但铁将军却不是真正的背后之人。”
闻言,姜佛远眼中的犹豫立时变作了紧张,还有些许惊慌,但仍咬紧牙关没有接话。
李仲飞察言观色,轻叹口气道:“既然兄弟不愿明言,那可否回答本将一个问题?兄弟是来自南边,还是北边?”
姜佛远下意识指了指南方,便听李仲飞抚掌笑道:“韩大人离京了,而且就在崇安!”
“不愧是李将军!”姜佛远不敢让李仲飞继续猜下去,忙一伸大拇指道,“卑职正是韩大人派来催促将军行程的,以免将军误了圣上定下的期限。”
李仲飞苦笑道:“还没到崇安便几乎成了阶下囚,看来本将注定要让圣上失望了。”
“也不尽然,”姜佛远摇头道,“据卑职估算,程将军最迟还有四五天,便会押运粮草抵达衢州,到时候大军自然可以继续南下。至于将军,越快见到韩大人越好,哪怕仅是只身前往。”
李仲飞起身走了两步,激动道:“理应如此,本将今夜便走,去见韩大人!”
满月高悬,星空璀璨。
金栾在帅帐等了大半个时辰,仍不见李仲飞回来,打着哈欠道:“贾将军,去看看李将军安排的如何了,老夫年逾花甲,与他这个二十出头的后生可耗不起!”
“遵命!这厮太不像话,过会见了,卑职定要好生羞辱一番!”贾将军行礼离去,却在帐门外愣了愣便即折返,失声叫道:“大人不好了,李仲飞要跑!”
金栾惊道:“什么?你如何得知?”
“大人随卑职出来,便一目了然。”贾将军将帅帘掀开,急得嗓音都变了。
众将跑出帅帐,只见军营西门附近尘土飞扬,隐隐有密集的马蹄声传来,显然大队骑兵正在离开军营。
“还不快追!绝不能让李仲飞离开衢州!”金栾气急败坏,随手扯过一匹战马,单人独骑追了上去。
若是等衢州兵马集合完毕,那支骑军恐怕早没了踪影,金栾此时已顾不得自己安危,一手持缰,一手拼命抽打着坐骑,在漫天尘土之中打马狂奔。
豹卫骑军刚出营时速度极快,绕到城南后却不知为何慢了些许,金栾抓住时机,趁着官道宽阔一越而过,将骑军拦下,却发现领队的并非李仲飞,而是刘冲。
他将坐骑打横,挡在官道中间,以鞭作指骂道:“李仲飞,小人!老夫信错了你,想不到你竟干下这等龌龊之事!”
刘冲制止部下喧哗,抱拳道:“金大人,我家将军一直没离开过军营,你为何跑来此处谩骂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