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雄霸三国
17603700000143

第143章 拒绝(二)

黄琬启程经邙山小径去雒阳,走时拿了魏越的书信,以便顺路从承德园搬走活动所需的金子。

西路军才是最大的财富,比起西路军来说,魏越毫不在乎这点家资。如魏越预料的那样,下午时杜氏果然派人汇报这件事情,但信中不仅仅是黄琬拿走金子这点事,还有一事让魏越迟疑。

因为开春以来,几日前才下了一场春雨,虽说春雷击毁了南宫一处台楼,但北邙山却萌发了一片新绿。故而,这个美好的时节,一些地方民众聚集起来举办二月社会以庆祝春日和耕种。毕竟相对于苦寒的冬季,春季时野外有充足的野菜可以果腹,也不需要忍受寒冷,所以入春后有着种种活动。

就如杜氏信中所言,曹氏、宋氏已带着人手搬到承德园,说是明日要结伴入北邙山采薇,希望魏越能安排护卫圈下几座山丘,避免闲人滋扰。春夏之际的采薇,对寻常百姓女眷来说是去挖野菜、常见药材,对于贵戚女子来说就是一场有组织的春游。

当然了,这种时刻的山里自然不太安稳,女子要挖采春天的野菜,也有男子要采挖春天的女子。

从物产、时令上来说,春天是个十分适合怀孕的季节,有夏季足够的果蔬、野物补充营养,秋后生产,冬季无法劳动正适合哺育幼儿。严寒的冬季,疫疾少,也更容易让幼儿存活。

将自己思绪拉回来,魏越抿抿唇,提笔书写回信。他现在很想看看宋氏、曹氏一起看他的目光是怎样的,是她们窘迫难堪不好意思,还是演技爆表若无其事?

带着一点小小的期待,在晴空万里,旭日刚升之际,魏越领着二百余部曲簇拥车马,浩浩荡荡沿着邙山小径去了,这回留下胡轸代替他看守军中旌节。

选了一处草木幽深但地势较缓,同时有泉水的地带进行圈地,百余部曲留着搭建营帐,百余部曲开始搜山驱逐猛兽、以及采药人。区域内清扫干净后,在周围控制视野的山梁、坡、路设立岗位,预防其他问题。

杜氏等人自然不会等到天亮日头高照时才出门,几乎与魏越一样也是踩着露水出发。

太阳还未升起,山风略寒的时候就相遇了,这时候魏越这边还没搭起营帐,只是在泉溪边的石子滩边生了几堆火驱寒,并烘干露水打湿的裤腿、绑腿、靴子。

就在火堆旁,曹氏、宋氏脸上敷着厚厚淀粉,眉梢上半寸处点着两团蝌蚪蚕眉,虽然都穿着袖口收紧的宽大武士服,却依旧是一副贵妇人装扮。倒是跟着宋氏出来的一众少女宫娥皆是淡妆,穿着各色鲜艳武士服背挂弓箭显得英气勃勃。

魏越斜眼打量下,竟然在一众青春无敌的少女宫娥中看到了万年公主身影,万年公主身边跟着一帮五六岁吵闹不停的华服男童,难道那位‘董侯’也在其中。寄养在道人史子眇家中的刘辩被宫里宫外称之为史侯,在永安宫中由董太后抚养的刘协自然会被称作董侯。

魏越身旁,杜氏将餐盒中的糕点取出,用筷子夹着喂魏越,一副恩爱模样。

稍稍不久之后,贺彪那边整理好场地,铺好毡毯、桌案后,魏越等人转移过去,总算是面对面坐下了。可曹氏、宋氏一副感情深厚的模样,来回交头接耳不时以袖遮面而笑,似乎就没看到魏越似的……不对,仿佛都不认识魏越似的。

等仆僮端来温好的米酒后,曹氏、宋氏才停下来,见魏越独酌不语,宋氏就轻咳两声,对魏越说:“此次出行劳烦魏先生了。”

“曹家姐姐与我素有交情,姐姐要出行,我这做弟弟的自该出点力气。”

魏越微笑着说,扭头看曹氏,曹氏呵呵做笑端起水晶打磨的酒杯遥遥示意:“许久不见,阿弟清瘦了不少。”

魏越饮完碗中温酒,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挑眉:“现在还好,在酸枣清查谋乱降军时,昼夜操劳生怕有了纰漏,当时寝食不安倒是真瘦了不少。到孟津后,有黄公接手军务,小弟得了个悠闲差事,这才长了点肉。”

曹氏听了轻叹一声,宋氏却紧跟着问:“妾身多听京中人说西路军中乌桓大人丘力居有心随其伯父贪至王作乱,只是被大军裹挟难以发作这才作罢,不知魏先生如何看待?”

魏越皱眉,难道整体吃不下,要进行局部瓦解?

稍稍考虑,魏越眯眼:“持此言论者,当诛。”

感觉总不能让京中人关注西路军,他准备给公孙瓒放一把火,也煎熬炮制一下:“不瞒宋女官,此时幽州之乱魏某亦有所知。如乌桓贪至王,乃三王部最弱一部,随其作乱乌桓各部人口应在五万上下,控弦之士至多不过万余。而幽州调集兵马三万余,此皆昔日平黄巾之劲旅也,却不能平定,且相持至今,未免荒诞了些。”

“再说贪至王作乱初时,丘力居部行军在雁门郡,同行张举、张纯兵力不过八、九千,且毫无准备。那时候丘力居作乱,或袭击张举、张纯,或遁走幽州都有胜率;为何偏偏到了雒都,十倍大军在侧兼之有备,以丘力居之机敏会在这种时刻、地界立下作乱之心?”

“故,诽谤丘力居谋乱者绝非良心,此乃离间之计也。以宋女官明睿,难道还看不明白如此粗糙、低劣的手段?”

宋氏呵呵轻笑,语腔清冷:“魏先生能看的通透,不见得人人能如魏先生这般沉稳。就如妾身自以为沉着、镇定,可初闻兵戈之事就在身侧,心神动摇又如何能细辨真假虚实?故而,妾身至今对丘力居依旧怀有猜疑。”

见魏越只是笑笑后饮酒不语,宋氏微微扭头瞥一眼身后跟来的佩剑宦官,这宦官手中捧着木盘,盘上放着一道奏折。在宋氏目光下,这宦官小步上前双臂递送,宋氏拿起盘中奏折道:“魏先生,左车骑将军缺乏骑军,请调西路军一营骑士,不知西路军可愿成全?”

“此事女官应该寻黄公或西中郎将,而非魏某。若魏某能拿主意,也不会给皇甫嵩一兵一卒。”

魏越放下酒碗,目光扫视宋氏及她身后的宫娥、宦官,讲道:“军中校佐的确有罪责在身,但满朝公卿又有几个是圣贤之人?承蒙至尊信赖,西路军才得以成营,此正该西路军杀敌赎罪之时,岂能任由表里不一之徒拿捏、调派?”

“宋女官,西路军屯留孟津的确有隐患在,雒都中人担忧西路军生变也有其道理在。要解决这个问题,要么朝廷追究张举等人罪责,将其部曲罚没收归朝廷所有;要么朝廷出钱赎买张举等人部曲,并出募金给匈奴、乌桓,否则西路军遭朝廷惩治之日,就是乌桓、匈奴二营义从归去之时。”

“为何会如此?皇甫嵩只看到乌桓营,匈奴营隶属西路军,却忽视了这二营为何会在西路军,而不在其麾下的原因。”

魏越说着伸出食指晃了晃:“钱,朝廷没有花费募金给乌桓及匈奴,这二部自然不会听朝廷的,更不会隶属皇甫嵩。若朝廷出募金,匈奴、乌桓岂会皆在西路军中?我不知朝中上下公卿、百官是个什么眼睛,一拨又一拨的来劝我西路军分兵去皇甫嵩麾下,却不想想丘力居、去卑为何会反对。”

“不是朝中公卿有目无珠,而是没了公正之心。”

见宋氏、曹氏无语,魏越也不觉得尴尬,反正这些话是说给宋氏背后的宦官耳目听的,便继续说:“宋女官,我也知张举、张纯有罪,此二人也知是死罪。今冒死率部曲屯于孟津,非是仰仗军力无视朝廷刑纪,而是天下动荡值此正用人之际,两人存立功赎罪之心,以期杀敌免死。否则此二人世居边塞若想避罪大可率部出奔投靠鲜卑,想来朝廷也无手段治他。”

“本可以出塞称王称霸的张举二人因信任朝廷,这才响应黄公号召,入了西路军;丘力居此人素与张举二人友善,也就率部前来,如此信义之人却被雒都中人污蔑谋乱,实在是令人寒心。”

“再说匈奴,朝廷拖欠匈奴抚恤已非一日两日,酸枣降军一事险些拖死右贤王部五千骑。匈奴国中对朝廷征发兵役本就生怨,且怨气积累极为深重。朝中公卿只看到了匈奴好欺,却不曾想逼反匈奴后的下场……实在是鼠目寸光。故而,此次羌渠单于之弟去卑率三千义从来西路军,第一是应付朝廷,让朝廷无话可说;其次是等待朝廷发放募金、抚恤。这三千匈奴骑士在孟津足足半月有余,朝中毫无表示,未免不近人情令军士心寒。”

“再说说皇甫嵩,他不曾考虑乌桓、匈奴的委屈之处,开口就向朝廷要这二部义从,未免霸道、蛮横了些。”

深吸一口气,魏越盯着宋氏:“女官,汉家儿郎是父母生养的,难道乌桓、匈奴儿郎就不是?乌桓为汉戍边四百年,偶有小乱,却无损大节;匈奴居河套近二百年,其部贵人以刘氏天家血裔自诩,其民风与汉家儿郎又有多少区别?皇甫嵩张口就要兵马供其驱使,却不曾考虑此二部义从艰难,可见此人急功近利,鲜有仁义之心。若皇甫嵩早早上书朝中为二部说话,这二部又怎么如此抗拒皇甫嵩?”

说着魏越哼哼两声,蔑笑道:“如此人物虽有大才,当得起方面重担,却不足以委任社稷大事。”

良久之后,宋氏问:“若今朝廷发募金给乌桓、匈奴,此事可有转机?”

魏越想了想,苦笑着摇头:“皇甫嵩行为不仁,朝廷补发募金,乌桓、匈奴也不愿在皇甫嵩麾下效力。毕竟这二部多随汉军征讨,在军中时饱受排挤、刁难,故而实在是不愿在皇甫嵩这类人物麾下效力。”

顿了顿,魏越补充道:“女官,我等都知张举、张纯二人于河北兼并部曲犯了死罪,女官不妨派人查查为何此二人会如此狷狂,违背国法。等女官查明白了,自然也就知晓为何张举、张纯二人麾下部曲愿效死力,也就知晓了为何丘力居如此扶助张举、张纯二人。”

宋氏目光头一次聚焦在魏越脸上,而不是脸对着魏越眼珠子乱瞟:“难道此事有内情?”

魏越轻轻点头:“有内情,且与皇甫嵩有直接关系。皇甫嵩拒不收降,所造杀孽之盛令人骇然。张举、张纯二人不顾皇甫嵩禁令收降,经二张之手活命男女不下十万之众。而皇甫嵩纵兵围杀从贼之民,不分男女老幼,虽有为朝廷消除后患之心,也让丘力居这类人心寒。”

说到这里魏越忍不住叹一口气:“塞外胡虏披毛驱兽之辈,彼此征伐也未行此酷烈之事。皇甫嵩为断绝后患本无可厚非,可其杀伐之酷烈,令丘力居等人十分憎恶。”

魏越又笑着摇了摇头:“若女官有心调查,就会知道丘力居与皇甫嵩之间的矛盾何在。至于匈奴,本在中原配合皇甫嵩平贼,自不会再随皇甫嵩征战。”

宋氏轻轻颔首,还是不甘心问道:“难道就别无办法了?”

“有。”

魏越说着露笑,笑容灿烂:“将皇甫嵩撤职,换任何一人统率三辅各军,届时匈奴、乌桓这里都会好说话,我等与朝中也不必如此为难。”

对此宋氏苦笑,曹氏也是瞪了魏越一眼。

其他人去孟津,都有公事公谈的味道在,很多话不能说;魏越这种私下郊游的闲谈,自然可以‘毫无顾忌’的说点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