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雯很轻,估计不到八十斤,我背着她,她唱歌给我听,还是九年前的歌,鲁冰花。
啊……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
晓雯的歌声很好听,很甜很美,孩童般的声音,不像小时候那么尖细了,带了女性应该有的温柔味道,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和小时候感觉不一样了,长大了,就会思念过去。
思念过去,自然就很伤感,于是我用比晓雯更大的声音,唱爸爸以前喜欢唱的那首很豪迈的歌:
不怕工作汗流浃背……
不怕生活尝者苦水……
回头只有一回而思念只有你的笑颜……
忘了真心在我胸前……
盼望一天你会看见……
我是真的改变但没有脸来要求你等一个未知天……
只恨自己爱冒险……
强伴英雄的无畏……
伤了心的诺言到了哪天才会复原……
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晓雯拉着我的耳朵,大声对我说:“难听死了啦,哥,老爸们唱的歌,你还唱,你老了吗?”
“好,好,我不唱了,我不唱了,耳朵都被你吵聋了。”我笑着说。
回头只有一回,而思念只有你的笑颜,灯光照着伏羲大庙的盘龙红柱子,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学生要柱子下边认真地阅读着,我想雨了,莫名的想……
我放下了晓雯,我们坐在了大庙台子的边上,晓雯晃着双腿,看着天上的星星。
北方的星星总是很明亮,特别是初秋,一眨一眨的,我双手反撑,学着晓雯的样子看天,想那个可能正在跟她的新男友腻味的蒋小雨,我真没出息,可我想,这世上百分之百十的人会跟我一样没出息吧。
“哥,你不会是想女人吧,看你好伤心噢,那女人漂亮吗?”
晓雯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说。
“没有,想我们小时候啊,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放学了就喜欢来这里,你说在神仙身边时间长了可以变成仙女。”
“我记得,我记得,我这么漂亮,肯定跟我们常来这里有关系。”
晓雯很开心地说,傻傻的样子很好玩。
“晓雯,那件事,你没有告诉你妈妈吧。”
“没有啊,我才没那么傻呢,爸爸去世,妈妈伤心了好一阵子,现在知道这事还不得伤心死,再说了,万一她们又闹离婚,我小弟怎么办啊,他才不到三岁?我又养活不了他们。”
晓雯很大人的语气说。
“看上去挺傻的,那你现在在做什么,除了陪老头子看无聊的电视节目,给老头子做饭外。”我问。
“我姨夫给我在网吧找了收营的活,每天早上上四个小时班,下午四个小时班,挺好的,没事就来给叔叔做做饭,姨夫还给我钱,叔叔也给,不过这事你不能告诉叔叔,叔叔不让我给你说的。”
“这么好的工作?你好赚啊,两份工作,三份工钱。”我笑着说。
在宁县,没有那个打工仔是八小时班,老板不让每天上十四个小时班,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姨父的朋友开的网吧,所以待遇还不错啊,本来我是想在姨父的养殖场里上班的,可是姨夫说,我让照顾照顾叔叔,说你离家出走三年没回来了,叔叔一个人孤独。”
“噢,难怪呢,我知道了,我还以为……”
我说着就笑了起来,现在想想,我还真是自作聪明,把自己青梅竹马的小妹妹当成了后娘带来的孩子。
晓雯也笑,咯咯的声音像银铃,她说:
“我知道啊,叔叔跟我说了,叔叔让我配合他的,所以我才没有说的,小时候我特别怕叔叔,没想到叔叔现在这么好玩,连你都玩。”
“老头子和小东西,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大声地喊着,揉晓雯的头。
“老头子和小东西,都是好东西!”晓雯也大声地喊,用拳头打我。
我们的声音,引来了一群打太级的老大妈和老头子的注意,可我们没理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喊,很快乐,那种快乐无与伦比,似乎回到了童年,那些没有爱恨情仇,无忧无虑的时光。
“哥,你以后想干什么?这次回来还出去吗?”我们喊了一会后,晓雯回头问我。
“没想好,可能不出去了,老头子一个人在家里,不太放心,这三年当畜生了,往后做人。”我说。
我又想起该死的蒋小雨了,想起那天夜里她问我,我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呢?如果我再不干点什么,第二个蒋小雨,第三个蒋小雨的事情都会发生在我的身上,这社会就是这么的现实。
“我想做烧烤,哥,要不我们一起吧。”晓雯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说。
“钱呢?”我问。
“叔叔给了我五千,姨父给了我五千,老板一个月给我一千,一万多,我有钱啊,一万多肯定干的起来。”晓雯说。
“一万多少了一点,我向老头子借点钱,可是我不会烧烤啊!”我说。
“办法总是有的啊,我们想想就有了,天下无难事,那么难的日子都过来了。”
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胸口,现在感觉,她还真不是那么单纯和傻乎乎。
是啊,失恋了,被人开除了,那么难的日子都过来了,还怕啥呀,做烧烤,似乎不错。
那天晚上,我和小文从六点一直坐到十二点,我们聊了好多好多,聊了她的学习,她的家庭,还聊了她喜欢的一个男孩子,说起那个男孩,晓雯才有了十八岁又孩会有的,害羞。
我们到家的时候,老头子还没睡,不但他没睡,屋子里还多了一个人,晓雯的小姨,我跟着晓雯,一直叫小姨。
小姨跟晓雯有几分像,也是娃娃脸,打扮的很时尚。
她捏了捏我的胳膊,对我说:“小斌,行啊,长高了,也壮实了,都比你爸结实了,怎么回来也不去看看姨啊,你姨父开了养殖场,养了好几十头牛,一百只羊,还有鸡,还有两条藏獒,可壮观了,改明带你吃牛肉,新鲜的,我记得你最爱吃的是牛头肉。”
小姨一直对我很好,是个很大方,性格爽朗的女人,父亲做酒鬼的那几年,她没少给我照顾,买衣服给我,买吃的给我,还会买玩具给我。像我的亲阿姨一样,有时候我会想,她是不是跟我爸有一腿,呀,我好邪恶。
我挠着头,做出一个乖孩子应该有的样子,对小姨说:
“我正准备明天去呢,姨父还好吧,改明我去养殖场帮忙,专门干屠杀。”
“嘴甜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啊,不错,看来你老爸,把你放出去,这三年在社会上练的不错,不过养殖场跟牛粪打交道的事就算了,我给你整个好工作。”小姨说。
她很和蔼,笑起来和晓雯有些像,只是染了社会人的风尘之气,没有晓雯的纯洁可爱。
四十多岁了,打扮的还像三十二三的女人,用妖艳形容不为过。我曾经听老爸说过,她曾经是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和晓雯的母亲一样。
“谢谢阿姨。”我说。
“不错,不错,这么客气,看来晓雯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在宁县,说谢谢的年轻人可真不多。很显然,小姨对我的客气很惊讶,急忙从包里掏出一叠钱,往我手里一塞:“阿姨给你的见面礼,不许嫌少。”
“阿姨,不好吧,我都成年了。”我说,然后我看父亲,希望父亲不要让我收,几千块钱,不是小数字,可是父亲微笑着不说话,父亲从来都是这样,别人送我东西或者钱,他从来不挡。
“在我眼中,你依然是老许的儿子,我的小外甥,一辈子都是,好了,太晚了,姨得走了,再不走,你姨父又要吃醋了,那个老混蛋,就喜欢吃醋。老许,这事我们就这么定了,许斌的思想工作,你来做。”
小姨说,后边的话是她对老头子说的。
“什么思想工作?”晓雯和小姨走后,我问老头子。
“就是你跟晓雯的事啊?”
“我跟晓雯什么事啊?”我明知故问。
“你小时候呢,我们拿你跟晓雯开玩笑,其实那不是个玩笑,你阿姨怀上晓雯的时候,我跟你天长叔叔就给你们订了,只是你天长叔叔走的太早,没机会,我本来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也大了,就算了。
这次晓雯来了,我看她不错,很懂事,你呢,虽然是个混蛋,但比以前懂事了。你小姨今天来,就是跟我说这个事的,你们也大了,有些事情得想了。”
父亲说,他讲正事的时候,从来不废话,很直接。
“什么年代了,还玩指腹为婚,你们也真是的,行了,这事你可管不了。”我说。
“我没想过管,我也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也在外边混了三年,像晓雯这样又漂亮又懂事的女孩,我相信你碰到的不多,错过了就没了,当然,我跟你小姨说了,只给你们提提,机会你们自己掌握。
你是男孩,你主动点,要是需要钱,随便开口,我有,给你们办事什么的,没问题,而且你姨夫的养殖场不错,有的是钱。”
老头子难得温和地说。
“这不是钱的事,主要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说。
其实我真想说的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可我开不了口,我那个喜欢的人,现在是别人的人了。
“你这么年轻,没有怕什么,你没有你就挣,你是谁啊,我的儿子,你老子这么厉害的人,我相信我生下的儿子不会是个歪种,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困了,你也早点休息,好好想想我的话。”
你个老头子,真会臭屁,什么叫你的儿子不是歪种。我低声骂着,望着父亲有些佝偻的背,心里还是暖暖的,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