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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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夜论复套

在固堤店一行,在赵期昌看来只是个消遣,他自诩志存高远,自然看不上这点乡野之争。不管那些士绅是真心还是假意为他排查祸首,他一点都不在意。反正,这一趟跑了后,这流言也就散了,自然也达成了他的本愿。

至于是否被人借势利用,又无损失什么,也无须在意。搁在以前被人利用了,他还会凑上去讨一份该得的出工费。至于如今,他看的是国朝大事,准备在国朝大事变动中押宝,自然没心思也没精力去搞什么蜗角之争。

兴许这也是宰相肚中能撑船,将军额前能跑马的说法来由,不是真的心胸开阔了,而是注意力不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

返回军营,赵期昌开始处理积压的公文,本部军文纷纷过目后用印,然后该送呈都司府的送过去,该给贾应春、朱应奎的也分门别类,待一切弄完后派人送达就行。

然后是五封外来公文,都司府派来一封,只是例行询问清查奸细进度;朱应奎一封询问的是军中情况,他担心捕倭军农忙时出动会引发军士不满,怕赵期昌压不住阵脚;贾应春也是一封公文,说是明日正午就能抵达潍县,并提及前头许诺的二百匹良马,说是等他过来亲自去询问,让赵期昌安心,也给所部军士解释解释。

也是一样的,贾应春担心赵期昌压不住忧心农忙的军士,许诺的二百匹马是拨付给捕倭军账目上的官马,归属权不在个人手里,可使用权基本上是一辈子都跑不了了。这批马资质再差,那也是能用作耕地的驽马,这个承诺能消解很多军士的抵触心理。

益都马场那边做事一向磨蹭,这种做事速度各处衙门也都适应了的。唯独军队不好以马场办事风气为理由进行搪塞,毕竟眼前是农忙时军士本就不满,再者人人也担心撤军后承诺作废。如果短期内弄不来这批马,贾应春认为捕倭军有极大的可能会哗变。

大明朝的军队,哗变是一种正常的与上峰打交道的手段。军心如此,真因为各衙门配合问题而引发哗变,那赵期昌不跟着闹,保持中立已经是难得的诚意了。

军队哗变,听着很恐怖,实际上大明朝的军队哗变纯粹是活不下去了才干的。不像其他朝代那么凶猛,一哗变就用主将的脑袋来祭旗。文官之所以惧怕哗变,原因就是很多的哗变军队不去杀人,而是成建制的围堵城池或封锁道路,或冲进去逮到人就勒索,少到三五文,多到几百文,跟叫花子似的。

一有哗变,文官这边还担负着治军不力之罪类似于渎职以及军队滋扰民生的帽子都将扣到文官头上,若追查根由查出粮饷毛病之类的,轻的罢官,重的砍头,甚至弃市暴尸,家眷充入教坊司之类的。

而军中将领也会被清洗一批,根据对方实力,有选择的杀掉一小部分,罢职一部分,再降职一部分,只要活下来的手里还有家丁或威望高人脉广,基本上还是充任事官,以白身或戴罪之身留任军前。

看看大明朝的武将资料,有五分之一及更多的将军有这类夺职、充任事官听候军前效力的屡历。所谓的事官,就是没有本职、没有品级的管事军官一词合并。而军官一词,国初就有了。

至于为什么哗变后,文官要背最大的锅……实际也简单,随着朝政变更,在朝野看来军中已无多少真将军,有的只是军头、兵头罢了。军中也自嘲‘兵到兵十三级’说的就是指挥权被夺走的窘迫,小兵到总兵官就十三级,依旧只是文官的提线木偶,打仗听人家的调度指挥,就相当于一个大号军头,哪是什么将军?

将,就是指挥的意思,将军一词就是指挥军队的人。象棋时喊将军,意思就是我要将你的军,即指挥你的棋子按着我的心思不得不动。

没有实际的指挥权,只负责约束军队,并领着军队按照军令冲杀,这就是军头。那么军队哗变,自然第一责任人是指挥的文官,而不是所谓的将军。

这能极大的遏制军阀诞生,但最大的祸害也很明显,一旦朝廷没有能打的进士将领,那武将军头中又习惯了听令办事,没有多少有独力指挥能力,那将是一个灾难性的结局。

指挥权明明白白落在文官手里,这也是他们在军事行动中两极分化明显的原因,有能力有信心的文官积极投入战事,那些自卑的,想混日子没胆子的,就各种拖延军事准备,不愿意打仗,担心的就是战败后遭到牵连。

大明朝军功高于一切,能打仗、会打仗的人走到哪里都吃香,自然干什么都底气足。可不善于指挥军队的文官,基本上也就那样了。这也是贾应春、朱应奎十分担心捕倭军军心安稳的原因所在。

因为连腹心区域的地方军队都压不住,那朝廷又怎么可能敢将你放到九边去刷军功?在九边积累军功实在是太快了,哪怕三年任期内没有敌人上门,也能给你评一个治军严谨,寇不敢犯的大军功出来!

朱应奎不必再说,本就是登莱军事最高人;省里担心这个官场新丁督军不利引发祸端,这才让贾应春过来帮着照看地盘,免得连累省里。

这两个人的担心,赵期昌也是理解的,而这两个人的前程,也关系他未来的前程。

随后两封军文都来自王文泽部、张茂部,果然,军中有不稳定情绪,又以王文泽所部的左军情绪更为不稳。

赵期昌的中军捕倭军家中分配的田地,名义上还是新开垦的荒田,还有几年免税日子好过,张茂那里也是如此,故而对于农忙时节并不过于担忧。

而左军王文泽所部,除了王家、田家子弟外,其他的三百余军士也就是戚继光操训的那批,一个个都指望着家中夏收。现在人都在外面做事,万一收割时下雨,那半年的幸苦可就白瞎了。

随后,赵期昌微微考虑就提笔,先给王文泽、张茂部通报战后军士的补助,定下每人一石米麦的标准,如此厚赏干的也不是危险军务,应该能压下去不满声调。

这回他是三部捕倭军的实质领袖,与上头交接奖赏、报功都是由他来出面。他这一口气就拨出去一千五百石虽然不少,可战后和省里谈条件,也有的是法子弥补。

能做主,那很多事情就简单了,最糟糕的莫过于所有压力挤过来,你却开口说话没人搭理,那才叫着急。

又给各处回复公文,招赵显进来嘱咐一番后,赵期昌便去寻找梁梦龙,谈一谈捕倭军事后报酬事情。梁梦龙在军中的身份用正式的官话来说,应该是受省里委托,以举人之身入营伍行参赞军机之事。说的简单是参谋,说的高大上是军师,说的难听是监军。

说的实际了,就是来历练的,可他代表贾应春,还代表省里。现在登莱这边锄奸一事即将落幕,也该在落幕前将各种不好摆在台面的交易谈好。

赵期昌也担心贾应春过阵日子拍拍屁股回京城述职,然后去陕西混日子,到那时省里没有熟人,也用不上你了,将你的事情磨磨蹭蹭,最后给一点残羹剩饭就想将你打发。

梁梦龙帐中,梁梦龙取出茶叶冲泡,是一种苦涩的地方山茶,但也极为提神。

他端着茶盅小抿一口,叹道:“这茶还需滹沱河水冲泡才够味道,山东之水,不如家乡水多矣。”

赵期昌抿着苦涩茶水,点着头:“滹沱河……三五年内家中基业稳定后,小弟将回真定一趟。就是不知,到时乾吉兄可能招待小弟?”

梁梦龙听了露笑:“三年内,某将跟随师尊在陕西历练。约四五年后,就要回乡潜读以备科举。若是四年后贤弟来真定,某做向导。”

一个十九岁的举人,自然不会糊涂过日子,将自己的未来规划的满满。

对于真定,赵期昌是一头雾水,只知道二房跑回去也不知混的如何。点头道:“那四年后吧,就是不知四时景色,何时最美。”

梁梦龙端着茶盅,摇着脑袋似乎沉醉乡野景色,眯着眼,嘴角翘着:“无有不美。有常山之险峻雄伟,兼有滹沱河之妩媚轻柔。落居其地,开窗可见山水地势交叠阴阳造化之神秀。”

“希望如乾吉兄所言,也望小弟归宗一事能水到渠成。”

梁梦龙听着点头:“归宗一事且无须顾虑,赵氏子弟遍及天下,年年时时都有前去归宗之人。将军一门三贵,兴许用不着将军亲至,恐怕真定那边就会差人来询问。”

山东有名赵氏十五支,算上刚刚崛起的登州赵氏这就是十六支。这指的是省中闻名的赵氏,各地还有府一级、县一级的赵氏家族,只是名声不够响亮罢了。

而莱州府府治所在的掖县就有一支宗族旺盛的赵氏家族,掖县赵氏与登州赵氏同宗同祖,只是一直没有往来。

赵期昌路过掖县时,掖县赵氏就派遣族老前来慰问,神态热切大有联宗,重新合并族谱的心思。只要登州赵氏站稳脚,那三五年内,山东各地赵氏都会过来询问,若真是同祖同宗那就会联宗,合并族谱互为佐证。

也不要将联宗想的太夸张,登州卫内同姓之人联宗为的只是自保,方便宗族械斗时拉人手,是相互取暖。而联宗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官场资源共享,登州赵氏一门三贵,两个三品武官摆在那里,还有一个新科进士,这三个名额都占据朝廷中的大坑。

联宗后,两支分立两地的赵氏子弟之间不会有太多的交集,主要交集还是在官场上,一起占据朝廷的坑位,相互协助、共同进步。

其实登州赵氏也将掖县赵氏吓着了,这边出一个三品武官,乃至是一个进士,那联宗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一次就是三个人爬上去,掖县赵氏十分担心联宗后,让登州赵氏骑到头上。最怕的是联宗后什么都得不到,还平白多一个大爷要伺候。

所以,这两支赵氏还需要慢慢接触,谈好定好主次,就能完成联宗。谁让这两家血缘那么近,彼此不联宗,都不好意思见天下诸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