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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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刘二惟明

“刘二此心惟明,不想陷身贼营。有口难言,夜二更后有贼来袭。”

不要高估官军的调查能力,到目前为止还是中军标营在负责情报侦查工作,北曲山上的头领记录中还是李孟。孟,即老大,大儿子,李大郎。

赵显字惟明,这是赵期昌第一次看到这份告密信后唯一的感触。又在朱应奎那里得知刘磐家中排行第二,他找到这份密信纸条稍稍沉吟,就把赵显喊来。

大半夜的,赵显揉着眼睛入帐,拱手打着哈切要见礼,赵期昌摆摆手:“免了,显,看看这个。”

赵显坐到通铺边,拿过纸条看一眼,颇有些不以为然:“家主,这是昨夜那封信?”

这封信起初还挺重要,可贼军夜袭发动时间足足延迟了一个时辰,以至于不少人怀疑这是贼军虚实之计。为的是折磨官军,毕竟临战时高度紧绷的状态是十分消耗体能、精神的。

昨夜的反夜袭行动也是训练很久的,险些因为这封告密信而改变。还是赵期昌强压着按照原计划进行,否则昨夜就要明火执杖的摆出有防备的模样,也就不可能由诱敌深入再反袭击的大胜。

赵期昌仰躺着,对赵显点头:“仔细看看,是不是刘大哥的笔迹。”

赵显拿着密信走到油灯旁,细细观摩,目光着重放在‘惟明’二字上。官方旗号中的明字常常写作‘朙’,可这种写法不符合民间文字简化进度,很多民间书籍都写的是‘明’字,官方非正式文书也便捷化写‘明’,唯独军中旗号中的‘朙’字始终不动摇。

而密信中的惟明二字,写的是‘惟朙’,巧合的是赵显写自己的字时,也没有用便捷的‘明’字,而是笔画稍稍繁多的‘朙’字。

也因为这个‘朙’字,后世很多人笑话大明奇葩之处时,常常以‘大萌’代替。

赵显抬头:“家主,另外两封可在这里?”

赵期昌从床榻边缘的文书堆里翻出一个粮册,翻了翻找出来递过去。

三封密信中的明都是‘朙’写法,而贼没有写作‘賊’,用的还是便捷写法的贼。不是对方不懂手头俗字,而是特意写了这个‘朙’字。

赵显放下三封密信,对着赵期昌缓缓点头:“家主,是刘家二爷的字。”

“可他怎么从贼了?”

赵期昌裹着被子,盘坐在床榻上,眼睛眯着似在自问,也在自我解释:“显,你说会不会那夜刘大哥离开龙山所后,南下时在山路上被李孟虏去?为了自保,这才委身于贼?”

赵显微微颔首:“有这个可能,家主的意思是?”

赵期昌心中思绪纷飞,狠狠搓搓脸道:“刘大哥……不能不救。以他的本事,想来也是山上头领人物。此番我等在明,他在暗,如今军中总指挥又是朱应奎,标营那边做主的是王道成,救刘大哥不难。”

起码上层都是与刘磐一伙的,只要下头事情做得好,就能把事情压下去。

他说着又吸一口气:“我的意思是,显,你去北曲山一趟,以故旧身份投奔刘家二爷……可万一,这刘家二爷不是刘大哥,那就危险了。”

赵显低头片刻,抬头:“家主,显欠刘家甚多,这个风险冒得。还了刘家的恩情,才好一心为我赵家出力。再者,看字迹、信中用意,有七八成把握。”

说着,赵显咧嘴一笑:“区区山匪纵是威名震动山东,在某看来也是土鸡瓦狗不足为虑。要脱身,还是不难的。”

赵期昌沉默片刻,赵显对他的作用如同关羽于刘备,看着赵显坚定神色,赵期昌道:“容我书信两封,各有妙用。”

很快,赵显磨墨,赵期昌写了两封信,第一封信开口就是:“兄敬上,三郎闻二哥举大业,震动山东……”

这是一封落款为毒蜈蚣的信,意思就是听刘二做下好大的事情,准备带人投奔,让刘二爷划下道,由他做了这个投名状,就上山。

第二封信则是以官军身份,以赵期昌的身份写的一封劝降信,只要不杀赵显,他可以适当的时候稍稍行个方便,可以坐看这些人从自己眼前突围。落款上名字、手印、官印、个人私印俱全。

若真是刘磐本人在山上,那就交出第一封信,想来赵显也能拿了回信安然下山;若不是,那第二封信就是赵期昌交出去的把柄,山贼足以拿这封信勒索赵期昌。

赵显也知道第二封信的厉害之处,将第一封信贴身携带,第二封信折叠后塞入刀鞘。

其实赵期昌也不怎么怕第二封信落入山贼手中,天明后他要与朱应奎、王道成一起开个关于战事进展的会议。私下小会议时,得到这两人支持不难,到时候将山上贼人杀光,就能断绝后患。

前提就是,一定要剿灭北曲山贼,一个都不剩才行。

次日,初二日,举行联合会议,会议有三项工作。

第一是转交指挥权,王道成的指挥权正式交给朱应奎,中军身份由标营转入赵期昌部。

第二是落实军功分配,一起研讨军功申报工作,到目前为止,标营上下还瞒着何鳌。

第三件事就是重新调动防线,赵期昌部作为中军没必要动弹,标营指挥序列下降,就要听朱应奎的调动,进行必要的换防,完善防御体系。

朱应奎前途一片好,坐在那里标营上下服服帖帖,一点波动都无。

当场各处就把申报军功的文书写好,给朱应奎过目,确认没有大的疏漏后,各处才用印给何鳌发送。

而栖霞县这边因为朱应奎盯着,这是他们上司的上司,保证下午前就能将欠中军赵期昌部的两千石粮食、药材、棺材、布匹如数交割。

而今日,登州知府衙门也得知官军大胜一场,形势一片大好。正忙着动员士绅再次资军,连官库里的物资都会挤出一批,开始往中所运输。估计一帮子人也没心思走亲访友了,都会跟着戚继光所部主力部队来栖霞蹭军功。

而也如朱应奎计划的那样,除夕夜大胜的指挥官名字由赵期昌改成了赵鼎明,而赵期昌的军功则是阵斩贼酋刘豹子,并斩首五级。至于一个十一岁大的少年如此生猛的战绩,上头信不信不重要,反正下面报功的人也都是信了。

何况,这种生猛少年历史上也多的是,不多赵期昌一个。

另一个方面来说,一场大胜后,经过内部分赃,所有人都已经拧成了一股绳,捕倭军与标营可能爆发的矛盾也因为朱应奎的到来而消弭,现在的官军才能说是真正的军令统一,可以协同作战了。

此前,受限于威望、官职,王道成根本无法如心使臂那样调度各卫杂军。

也因为这场大胜,所有人对后续的大胜充满信心。要知道,赵期昌率领的只是登州卫捕倭军一部,四分之一的主力。而戚继光,将门虎子,接任卫掌印快一年的时间,训练的捕倭军在一个少年手中都如此犀利。

那当年戚大帅的继承人,戚继光亲率主力部队抵达后,击破北曲山贼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一场会议用了一个上午时间,才把各方面捋顺。

正午时,所有人一起吃了一顿联谊酒宴,朱应奎察觉赵期昌不吃肉有些奇怪,很快各方面的人都去做准备。

至于赵期昌不吃肉,唔,任谁在血肉横飞的场景里转一圈,短时间内都不会有太多兴趣。

最后的三人会议举行,帐中赵期昌坐在右首位置低声讲述自己发现的情况与计划,并把密信递给二人。

朱应奎眼皮子直跳,赵显对刘磐的笔迹不怎么有把握,可朱应奎很了解。至于王道成则是大喜,因为有刘磐做内应,成功的希望又大了最少三成把握!

察觉到王道成压抑不住难以掩饰的喜悦,朱应奎心中更为厌恶,看着神情严肃的赵期昌越觉得顺眼,声音低沉:“三郎,此番破敌,你可为首功!”

估计又会落到赵鼎明头上,赵期昌也没什么反应,摇着头:“救出刘大哥比什么都重要。”

王道成也连连点头,赶紧表态:“救出公子,才是当前首要之事。”

朱应奎颤着手端起茶碗饮一口,心里却在冒凉气,刘磐这个浑人屡屡做的事情能吓死他,见都统一了意见,便说:“那就交给三郎来办,有了进一步消息后,再做决议。”

赵期昌点着头,昨夜他已经被赵普益三人批的悔恨交加,有心现在拜师。不过见朱应奎神态,显然现在不是一个好时候。

察觉到赵期昌目光,朱应奎问:“三郎可有问题需要我等助力?”

赵期昌摇头:“没有,只是担心刘大哥。”

散会后,赵期昌赶紧派白庆丰、李羡两人去县城采买拜师所需的各种东西,这两人也各自添钱准备弄一份大的,跟着弄个记名弟子也就很不错了。

白庆丰来之前的意思就很简单,混军事经验、名声是第一目标,第二目标就是表现好,运气好,有机会就与朱应奎搭线。这条线现在自己出现了,再不抓住等于和自己、自家前程过不去。

夜色下,赵显内穿老旧罩甲,穿着厚厚满是风尘的棉袄,腰挂双刀,提着一杆大关刀,牵着一头驴子驮载着干粮、换洗衣物、以及盛装鱼鳞甲的木箱子绕道,从北曲山南面登山。

裹着厚厚围巾蒙着脸,脸上罩着围巾已经被呼出的水汽染白,他步伐缓慢,十分疲倦。

今日一早他就这幅打扮出营,在周围饶了五六十里山路,这才来到北曲山南坡下。

南坡上山的路很多,很多都浇了水,结冰后很难走。

一路行走困难,总算来到山顶下,这里立着一道木栅栏,栅栏后是几栋木屋子。

屋子前,生着两处火堆,十几名穿着号衣看着也算齐整的贼军烤着火,吹着牛。

“什么人!”

一名盯梢的贼军呼喊,双手握着长枪隔着栅栏。

赵显摘着围巾,吐着白气,嘴唇干裂:“拜山的,我们大当家的与山上刘二爷有旧,遣兄弟来看看。”

说着,赵显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晃晃:“刘二爷可在山中?”

一名头目推开寨门,领着一帮子贼军上前包围赵显,上下打量:“山上没有刘家二爷,兄弟莫不是来消遣我等义军的?”

赵显举着信递过去,咧嘴笑着:“刘家二爷行踪轨迹,多用化名,是圣教中人。劳烦兄弟将信递交山上众位首领,兄弟我上山后,自有酬谢。”

一名贼军上前接住信,转手递给头目。这头目又上下打量赵显,歪着脑袋:“既然兄弟诚心拜山,又有备而来,还请入屋中歇脚,暖暖身子。”

“兄弟仗义,在下南昌刘显。”

手中大关刀倒持,递过去,赵显牵着驴子跟着一帮人进入栅栏。

那头领摸摸脑袋,疑惑问:“兄弟,南昌是哪?”

“江西南昌,在大江以南,距离登州两三千里。”

“嘶……”

这头领咧嘴笑着对左右弟兄高声道:“弟兄们,咱名声也算是天下传闻了,瞧,江南的弟兄都来投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