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听了手下回报的消息,麻老五惊得目瞪口呆,那把须臾不离手的锋利短刃也停止了转动。那个手下再次将看到的情形述说了一遍,半天没听到动静,偷偷地抬眼一看,自家这位五哥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嘴里一股鲜血顺着刀尖流出来,一直滴到了手背上。
吃痛之下,麻老五这才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刀,眼里掩饰不住的惊恐让手下看了更是奇怪,庐州城有名的“南城五郎”会害怕?当年脸上嵌着一把刀,血滴在地上能淌成小溪,照样杀得对手人人胆寒,这才打下了偌大的基业,今天这是怎么了?
“某不管你用何方法,赶紧去打听,你不是有个同乡在城中当差吗?花点钱,某只要一个确切消息,人是死是活。”麻老五一发狠,脸上的刀疤更显得狰狞,那个手下不敢对视,低着头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还好是黑夜,无人看到麻老五拿刀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他是真的怕了,刀头舔血的时候,他不过烂命一条。可现在,有家有业,走在街上,谁不是恭恭敬敬地加上一个尊称,不管是服他还是怕他,至上面子上有光彩,这样的生活他很不想失去。
陈小乙!想到带给他恐惧的人,麻老五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原本以为他送些人进城是想找人寻仇,反正不关自己的事,说不定还能从中渔利。谁曾想,他居然要动城中那位手握重兵的老帅,这不是找死么?
因为撤得及时,参与行动的所有人都分别抵达了预定的集合点,就是他们入城之时麻老五给他们安排的临时住处,一座空置的库房。金明带着人走在最后,一路小心地避开巡兵,又在附近安排了暗哨值守,这才转入库中与众人见面。
只有一击,得不得手都要立刻撤离,这是事先就制定好的计划,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亲兵们战场上都过了一回,自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金明找到了带队的李十一,事情还没有结束,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出城,才是真正地考验。
“弟兄们如何,可有伤亡?”仓库里只点了几盏油灯,光线很暗,根本看不清里面具体的情形,金明发现地面上有些斑点,突然想到多半是血滴落在了上面,便开口问道。
“不妨事,有七个弟兄挂了彩,伤得最重的也不过背上中了一箭,余者都是小伤,他们自己便带了金创药,已经包扎好了。”李十一指了指里面说道,他们带的都是滇省白药,学了一些简单的包扎方法之后,这点伤确实没什么。
“他们可能会搜城,此处并不安全,大伙还要多加小心,现在开始要分队轮翻歇息,警戒此地百米范围,切切不可大意。”听到金明的吩咐,李十一立刻领命而行,他才是这些人的直属头领,金明有什么指令也会先通过他。
如何才能迅速出城,金明知道刘禹事先已经有了安排,他要做的只有等待。仓库中的人在李十一等人的安排开始出去警戒,几队人或明或暗地散向了仓库的周围各处,没过一会,就有人前来禀报,说有一名为麻五的人求见。
“麻五?他是何人。”金明进城的时间比较晚,并不知道这件事,因此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庐州城的一个青皮,此处就是他的产业,这么多弟兄进城之时也全靠他帮忙。某之前也未与他打过交道,此事是太守亲自安排的。”李十一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金明默然不语,现在形势不明,此人明显有警备之意,要如何应对才稳妥,这可是关系到几百人的事。
麻老五……不得不走这一趟,他的手下用尽了办法,也没有打探出一个确实的消息,只说隐约听到帅府有哀痛的哭声,几个相熟之人全都变得守口如瓶,连银钱都不肯接,反而警告了他们不得再夜里随意走动。
因此,得知那些人又回到了自己的那处库房,麻老五便赶紧带着人前来,怎么说入城之时他也是帮了忙的,相信这些人还不至于兵刃相加吧?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离着库房还有十余步远,就碰上了一身黑衣的哨探,他不敢托大,停下来口称求见。
从库房里走出来的几个人影,为首的十分高大,站在他的身前让麻老五感到了一丝压力,观他们的行径,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中人,那做派倒与军中颇为相似,他心中陡然一惊,自己怎么没往这上面想呢?
“你就是麻五?”金明盯着这个面相有些怪异的粗壮汉子,那道刀疤在别人看来很可怕,可对他却毫无影响,战场之上什么没见过,不过撇了一眼就将视线转向了他的身后,不知道多少人影躲藏在附近,这人是有备而来。
“正是小的,不知道官爷如何称呼,还望恕罪。”麻老五放低了姿态,语带试探地问道。如果这些人真是官府中人,那这事就不是他能掺和的了,谁他都惹不起。
“你不知道便好,否则遗祸无穷,既然你来了,那某也不瞒你,这城中出了事,想必你已经得知,现在某与手下弟兄要尽快离城,越早越好,你可有办法?”金明毫不理会他的小心思,此人既然还没有去告发,就肯定还心存侥幸,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事已经和他脱不开干系了。
麻老五听了金明的话,不由得暗暗叫苦,这些人既然连大帅都敢行刺,自己这点人又算得了什么,这件事太大了,就算他此刻去告发撇清自己,依那些官府中人的脾性,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只怕是不死都得脱层皮了。
“官爷既然这么说,小的也直言好了,官爷等人行了什么事,小的是一概不知的,事到如今,还请官爷相信,小的此刻巴不得你们尽快出城。可是,刚刚水门那处的王都统遣人来传了话,城中已经戒严,各门都不得再放人出城,无论是谁,小的也毫无办法了。”
“既是如此,他可曾说过今夜是否要搜城?”金明见他这么说,也不强求,换了个问道,虽然他们并不怕搜查,可真要这么折腾一夜也是件麻烦事。
“此刻已经在大索了,不过范围都在城西北及帅府附近,官爷且放宽心,咱们这处决计搜不到。”麻老五信誓旦旦地保证道,金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那便好,麻五你记住了,此事你不知情,我们这些人你也从未见过,如此方可保住性命,听清了么?”说完了也不等他回话,金明就转身朝仓库走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麻老五呆在原地。
没等他走到门口,一个亲兵从黑暗中跑过来,在耳边报告给他一个啼笑皆非的消息,“雉姐儿回来了”。金明没想到这个不省事的妹子居然混进了队伍中这么久,自己还没发现,他又是气又是心疼,脚下走紧了几步,闪身就进了库房。
库房里此刻却人声鼎沸,亲兵们都在传递着一个消息“夏贵死了”,金明一眼就看到了立在一旁的雉奴,同旁人一样穿着一身黑衣,怪不得能瞒了这么久,再看看她手上的那张弓,金明的眼光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
“你干的?”雉奴被自家兄长的眼神盯得有些退缩,她知道这是金明气愤已极的征兆,往常还能找人说项或是躲到远处,等着他气消,现在却没有办法,只得点点头先承认下来。
“无人接应,无人相助,行啊,一击即中,还毫发无损地退回来了,你好大的本事,好大的胆子。你倒给某说说,为什么?”金明顾不得有那么多人在场,冷笑着连连说道,人也越欺越近,将雉奴逼入了墙角。
“禹哥儿要他死。”身体抵着墙壁已经无路可退了,雉奴只得停下来,垂着头轻轻地说了一句。说完之后,眼神已经不再退缩,变得倔强而委屈,让金明觉得无比熟悉。
“你说什么?”尽管声音不大,金明还是听清了她说的话,原本高高扬起的手臂挥了下来,在要落到雉奴的脸上时突然改了方向,缓缓地拍到了她的头上。
距离此地百里之外的巢县城中,陈青云正在房中准备歇息,住在他旁边厢房中的一个亲兵拿着对讲机敲门进来,指着机器对他说道:“太守要与你讲话。”陈青云早就听闻过这个事物,只是亲手操作这还是头一次。
刘禹的声音很清晰,陈青云仔细地听着,将他的指令一一记下,结束了通话良久,他仍然在想着那些话语,突然间就没了睡意,干脆穿好衣走出门,穿过了院子向着另一边的洪福居处走去。
另一头,将对讲机收起放入怀中,刘禹看了一眼因为四处搜索而变得有些热闹的庐州城,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时间指向了第四天,他必须连夜赶过去与杨行潜一行人会合。至于后果会是怎么样,已经不由他控制,只是他坚信一点,这个变化是对大宋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