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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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附体

嬴归尘从未见过阿拉耶识如此失态。

对,失态,就是这样的情形。

多数情况下,阿拉耶识总是表现出超然物我的态度,有时也会表现出愤怒、轻蔑、嘲讽敌视的情绪,这些嬴归尘都领教过,脾气最大的一次还是得知他通过对阿琪下药,不露声色地想秦皇告密那一回。阿拉耶识差点失身于嬴少苍,让嬴归尘把肠子都悔青了。但是这一次与以往格外不同,阿拉耶识清美秀绝的容颜上首次融合了愤懑与耻辱、惊惶的丰富情绪,小巧的嘴唇死死抿紧,眼睛却不再看嬴归尘,而是绷紧身体盯着地面,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显见内心异常地波动。嬴归尘大惊之下,连声说明李文吉一定会将金锣找到,安全地送到邺城。

“别担心,金锣宝藏何等重大不容有差。我也担心所托非人,提早给宣化的侠墨去了信,让他们传讯给前任侠墨长老,让他们协助护宝。”

他伸手想拉一拉阿拉耶识下垂的衣袖,却被她劈手甩开,没给他留任何情面。她冷然看着嬴归尘,目中竟然带了几分厌恶之感:“你以为李文吉送回金锣我就不杀他了么?杀人偿命,何况是对自己亲骨肉下手的败类!你别想在我面前故技重施,玩偷天换日的把戏,这里是卫国!”阿拉耶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邪火冲顶,使她完全顾不得天巫矜持的身份,对着嬴归尘大声嚷嚷,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嬴归尘被彻底震住了,一向俊美青白的病容上竟然泛起焦灼的红色。他飞速想了一遍仍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生气。今天进宫是他考虑再三的结果,决定不避私情与她讨论有关蒙太后与父亲景平侯的事情。他最近因李文吉潜回宣化之故,搜集到宣化各方动静,结合起来才觉得十分蹊跷,正要与她分说,谁知无意说破李文吉的行藏,让她勃然作色,还翻出老账要算。合作参详宣化事态的想法落空,他必须再做一次令阿拉耶识讨厌之人,保下李文吉性命。

他朝阿拉耶识拱了拱手,做拜托祈请姿态:“天巫暂息雷霆之怒,我嬴归尘以项上人头担保金锣无虞。我明日启程前往楚国云梦泽找灵尹屈免,然后去见楚王项隆做说客。”他话语间停顿片刻,看着阿拉耶识诚心诚意求道:“只一事还须请天巫恩准——若抓了李文吉任凭处罚,千万留他性命。”

阿拉耶识似是早料到嬴归尘要为李文吉求情,冷笑着反问凭什么。

嬴归尘没想到阿拉耶识会直白生硬地拒绝自己,而他也确实给不出确凿的理由,因此那一张冰雕般的脸上有些讪讪的表情,也是极难得的景致了。他张了张口,讷讷地补充道:“李文吉对于墨家很重要,请天巫看在墨家的份上暂且拘押他,等我从楚国和南蛮回来,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阿拉耶识气呼呼地瞪着他,心道我以为你与李文吉师兄弟情深,结果还不是想把他扣在身边当人质,好勾引毋宕现身。哼,李文吉早成毋宕弃子,你拿着当宝岂非可笑。你这秦始皇的曾孙,天潢贵胄,说到底还不是个猥琐的小人。她今天气不顺,开始时气恼嬴归尘明知她在为李文吉“医心”,却没有通报李文吉迷恋法术神通的内心动态,而这个疏漏很可能是颠覆性的错误。

她联想到齐丽霞,一方面开放自己的与父亲乱伦的隐私让柏素云以为建立了彼此信任的医患关系,牢牢地隐藏真实身份,利用自己的信任偷拍自己的私房艳照,送去勾引父亲齐文亿!那日齐文亿带给柏素云的一摞照片就是齐丽霞偷拍自己的照片,有的还是浴室的****,至于床照和睡颜不下几十张。齐文亿留下照片居然还有脸说,正是看在这些照片份上才邀请柏素云参加葬礼,因为他认定柏素云与齐丽霞是一对基友!

齐丽霞挫败了柏素云的专业感和优势感,临死还坑了她一把,成了她的痛脚。前世齐丽霞父女就够闹心了,转世的雀儿和她丈夫还是明里暗里阴她一把,越想,阿拉耶识浑身是挠不到痒处的难受。李文吉也是个脑子不做主的,可就这样的人轻而易举骗过了自己,玩弄感情,害死二娥母女,还差点挑起朝堂政见争端,分分钟让她想起齐丽霞这位榜样来。她着实痛恨这样失控的感觉。那个嬴归尘可气、可恨,当初为了李文吉竟然还想杀自己灭口呢,可见骨子里还是秦始皇那个暴君的血脉作怪,把人命不当回事。他不替李文吉求情还好,一提便勾起她心头真火,偏这人还拿墨家做理由。墨家很伟大吗?想那墨翟为了帮宋国抵抗魏国人,在魏国人的河流、水源里下毒害死了无数人,这也算兼爱?

想到自己误认棘奴偷看天书,夫妻冷战几日,那股邪火在阿拉耶识心头窜得老高。她冷着面对宫人说声送客,便将嬴归尘赶出了琨华殿。

人走之后,她失神了好半晌,才回想起来自己原本想请嬴归尘出动侠墨,保护卫国愿意迁居南方的百姓南下的。她虽然当过几天侠墨长老,但那其实做不得数,自己是墨家分裂的始作俑者,现在又成了卫国皇后,当然再不能号令墨徒了。哪晓得好好的一桩事,生生被李文吉搅黄了。她在美人靠上冥思良久,终于很不情愿地承认:自己对李文吉和嬴归尘都产生强烈的负移情,不知不觉中把对齐丽霞父女的感受转移到这两人身上,不知不觉中怨气横生。

罢了。地球离了谁都照转,不信护送流民百姓这种事非要墨徒来做才成。那嬴归尘如此会算计,对自己有那种念头恐怕也和中国方术有很大关系,于是对嬴归尘的种种举动也带了几许鄙夷。

“还是棘奴的感情最纯,我不该怀疑他的。”阿拉耶识怀着十二万分的歉疚,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补偿冉闵。

冉闵得知李文吉的是真凶后,愤怒不已,表态支持妻子的所有决定。话题很快转到栗特康身上,冉闵以为正值多事之秋,虽然仇胡一派与凶杀无关,但此事最好不要牵出李文吉,不如将错就错推到栗特康身上。阿拉耶识默想一回后同意了。她和冉闵想到了一处,让栗特康离开邺城于公于私都是最好的,不仅安定仇胡派的心,还能让栗特康死心。

卫皇圣旨很快下到廷尉狱,训斥栗特康杀妻恶行,念在其曾归顺立功,免于刑罚,着即驱逐出卫国。栗特康接旨后,呆了好一阵,棕色眼珠留下一行泪水。他高呼皇后开恩,想求传旨的李据带信给阿拉耶识,被李据三两下仍到囚车上,让人押解到西边卫汉边境上。衙差打开栗特康的枷锁,丢给他一袋金豆子,说是皇后所赠,让他回河套老家娶妻生子,好好过下半辈子。

栗特康捧着那口袋金灿灿的碎金子,黝黑刚毅的脸渐渐扭曲,哆嗦着嘴唇,眼睛酸涩想哭却哭不出来,双腿一软便跪坐在土上。

“皇后啊皇后,我到底碍了你什么,你竟不能相容。你是高高在上的长生天,我栗特康三辈子也配不上你,我不过图个安稳清贵,你恩将仇报将我赶走。我们羌胡汉子流血不流泪,你虚情假意套出我的真心话,故意以绣帕相赠,就是为了摧折于我么。我是胡人不假,可我也有心有肝,不是你随意戏耍的!”

此时的栗特康满心怨忿,在荒野中嘶声嚎叫,对阿拉耶识的恋慕有多深,怨恨就有多强。肋下肌肉紧锁,一阵剧痛袭来,原本只好了五分的内伤猛烈发作起来,口中泛起血腥的味道,他朝地上狠狠吐出一口血沫,身体摇晃着往一侧倒地。他此刻心绪失常,气血逆行,伤势大大反复,倒在地上瞪大凶厉的双目,四肢却逐渐发凉。

时令已是初秋,草木遍染红黄飞霜,四野荒芜不见人迹。一阵秋风扫过,无边落叶萧萧下,一团黄叶在半空中打着旋儿移向地面的栗特康。那团黄叶飞旋起来如三尺大的巨型纺锤,很快将栗特康裹入其中。因伤发作不能动弹的栗特康浑身上下猛然觉得如堕冰窟,黄叶沾身潮湿冰凉,怪异难受。他努力想一旁倾斜身体,想滚出这团黄叶的包裹,谁想黄叶似乎懂得人心,竟全数死死地贴在他身上,他立刻感到浑身如被巨石压身,赶到又冷又喘不上气。他正在惊骇时,忽然觉得劈面吹来一股阴风,仿佛有人对着自己吹气那般,那股气从自己脑门钻入,立刻双目和颅内剧痛无比,似乎有东西想把他的脑子挤出身体,清明的头脑立刻昏昏欲睡。栗特康大骇下拼命摆正身体,咬破舌尖让自己觉醒,双腿乱蹬,双手在地上死死抠住地面,全身用力抵抗体内的寒气和怪异的东西。

片刻后,有个男子声音在栗特康脑中说话:“放弃抵抗,你区区一介凡夫躯壳能做本真人的五谷道场,实乃天大的荣幸……再不识抬举,本真人就教你魂魄烟消云散!”

羌胡栗特康自然对萨满巫的灵异有所了解,此时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神明降身附体,可他清楚,若自身不是萨满师,那么被神明降身附体反而会丢了性命。他晓得厉害,自然百般挣扎,双手乱抓时扯翻那袋金豆子,小石子大小的金豆子散落一地,落处袋子底部一张洁白芬芳的绣帕来。绣帕上绣着粉紫手持莲花,用金汁写着七字大明咒,被显露出来后熠熠发光。栗特康认得这就是那方惹祸的绣帕,竟被阿拉耶识和着金豆子一起赠送与自己,想是留了情面的意思。他脑中霎时有些清明,忙把绣帕牢牢攥在手心,本意是得了此物死了也罢了,总算皇后不是全无良心,谁知绣帕沾手后,里面竟透着淡淡金光,一股暖意顺着冰冷的手臂快速流进身体,四肢百骸无不熨帖舒畅。只在几息间,脑中附体神明便发出“咦”的惊呼,然后脑中冷热两股气息相交,轰然一声后,人就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