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青年作家(201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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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物(6)

《青年作家》:有具体的事例吗?

周恺:譬如一个农村妇女,如果有偷情的行为,是很可怕的,传统是装笼沉湖。可是你在农村生活过就会晓得,他们在性方面又是很开放的,可以摆在台面上讲,这些矛盾就构成了小说必备的戏剧冲突,这是浅层的,更深层的是造成这些矛盾的根由在哪儿?对它们的思考,恰巧就是对人性的剖析。

《青年作家》:也就是说你写乡土题材的小说就具备一种天然的优势,那么你童年的乡村生活是怎样的呢?

周恺:我妈是郭落坝的人,就是《阴阳人甲乙卷》里写的那个村庄,我小时候有一年大渡河决堤了,临河的几乎人遭了灾,农田被冲了,整个坝子上的人都扛着锄头去堵河堤,不是说他们团结,这是他们的固有思维。

《青年作家》:也就是你的小说大部分都取材于真实的生活,人物都有原型吗?

周恺:嗯,这个肯定是。

《青年作家》:我看你的第一篇小说是《阴阳人甲乙卷》,你刚刚提到背景真实存在,你们家族是一个怎样的家族?造船吗?

周恺:我外婆是小说里外婆的原型,乡村巫师,他们叫仙嬢。我外公最早是摆渡的。如果说大家族的话,他们家族是郭姓家族,临江临河,都是袍哥出身。大家族太复杂了,三言两语难说清。我就说我家里的事情吧。我外婆四十年前患了一场重病,当时是把棺材都打好了,她听人劝,信了佛,把命续了下来,我外公去世,把她的棺材用了,她是四年前才去世的,她已经茹素三十多年了,我回去用黄纸给她擦眼睛,因为她的眼睛闭不上嘛,身体像蜡一样。这也是《阴阳人甲乙卷》里面有的情节。很神奇的事情是,我后来听说,我四嬢当天早上去抱她上厕所,她说,不去了,她说,要带两头猪走,路有点远。凌晨她死的时候,我四嬢的两头猪居然也病死了。我最早的写作素材,实际上就是我外婆给我讲的一些故事。她走庙子,晓得的故事多,我就把那些故事搬进了小说。

《青年作家》:我听说过一个笑话,就是诗人坐在一起往往特别热闹,摆不完的龙门阵。但是小说家坐在一起,气氛就很闷,谁也不想讲故事,怕被别人写了。哈哈,想问下你是不是这样?

周恺:哈哈,不会。你跟我一起聊天会闷么?

《青年作家》:我其实挺喜欢听你讲故事的,很多农村的经历我都没有。你是什么时候想把这些故事写下来的?

周恺:实际上我写第一个故事是我干爹的侄儿,他还在他娘肚子里,他爹就因为矿难死了,当时断了两三万,他和他奶奶生活,他奶奶是个基督徒,把他供大,我每年过年都去那里玩,我大二还是大三突然听到他被判刑了。他拐骗了几个女人,强迫她们卖淫,有一个女人要跑,被他逮了回去,毒打一顿,他把她送到了派出所,喊她去报案,那女人怕了,不敢去,他又打,相当于强求那女人去告发他。就这么一个故事,我很震惊,就写他,当然那个小说没有发表过,我觉得技术不够娴熟。后来是读西北作家的书,最开始是听了一张专辑叫《十大乡土歌王歌后》,全是西北民谣,我就凑了过年钱,买了一张去郑州的火车票,从郑州一路往西,回家就找西北作家的作品读,读完觉得他们写的,和我听到的故事很像,就动笔写了。

把事情想明白了就不是小说

《青年作家》:这是什么样的畸变心理啊,蛮恐怖的。你小说里很多人性扭曲的情节,读到让人毛骨悚然。现在看来生活远比小说还要残酷。你写小说是为什么呢?

周恺:最初是为了好找工作,后来就不晓得为了啥子了,实际上对找工作没有半毛钱帮助。哈哈哈……有时候给一个高尚的理由,是为了搞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太虚伪。

《青年作家》:做一些不为什么的坚持,好像远比带着目的去做某件事更能获得意外之喜,其实我比较欣赏你现在的态度。你说为了搞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那么你现在搞明白了吗?

周恺:没有,真是搞不懂为了什么?我要是能搞懂就好了,就不会写着写着就往禁区里钻,这就是艾柯说的,创意作家和哲学家科学家的区别。

《青年作家》:什么区别?

周恺:偏理论文章的作者通常想要阐述某一特定的观点,或就某一特殊问题提出解答,而诗人或小说家总想在作品中再现生活,包括生活中的种种矛盾和无常。所以小说家提问题,解答就交给哲学家。冒充哲学家的小说家,不都很糟糕吗?

《青年作家》:那么在你的视野里,有这样的小说家吗?不要怕得罪人,大胆说吧,哈哈!

周恺:刚出了几本书的马原,现在的马原。

《青年作家》:你说从《牛鬼蛇神》开始?周恺:是啊。

《青年作家》:理由是?

周恺:他把事情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就不是小说。小说从来都是糊涂的,越糊涂越好,比如卡夫卡。我再说个大师吧——昆德拉。不过他最近的书就很好《庆祝无意义》,回归糊涂了。我说的糊涂是指把那些人性的问题展露出来,你可以有你的思考,但这些思考是潜藏在如何排布情节上,不是直白地讲出来,叙事上是不能糊涂的。

《青年作家》:写作一般都要经历从:我——作品——我,你是怎么经历这个过程的?说到糊涂,对于你来讲,“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最好?

周恺:多数作品通篇都是我,因为你不可能代替他人嘛,你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去设想可能性。只有少数一些作家,比如波拉尼奥、博尔赫斯,我还读到过一个叫丹尼洛·契斯的,南斯拉夫作家,我有限的阅读对象中只有他们三个能抽开自我去写,这又聊到技巧上去了,就是运用材料充实作品中的他者。状态的话,就是你本以为把这个小说写出来,就解脱了,实际上,它让你更加难受。

对话90

伯桥

大师够多了,我当个小和尚就好

撰稿/赵皓盈采访/彭佳、李爽

伯竑桥

1997年9月生,现为四川师范大学附属中学高三学生。初中一年级开始小说、诗歌创作,陆续发表中篇小说《和尹的旅行》、《镜子之后》等。创作诗歌三十余篇,中、短篇小说共二十余万字。出版个人作品集《库洛希亚玫瑰》。

板寸,是伯竑桥为自己起的笔名,源自他的发型,也像他的性格:简单、分明、细致。

97年出生、现在高三、正值青春期,爱足球、爱民谣、爱质疑他人也时常推翻“自己”,烦恼数学、遥望大学、易于接受也敢于包容,他是“标准的九零后”,在校园时光的内外,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思想,玩味自己的生活。

并非冠群而立,但也绝不平凡。他坐在我们面前,谈及写作深浅得宜、谈及校园辩证冷静、谈起老爸真实清醒、谈及未来从容淡定。“这就是一个热爱文学的90后?”一番探讨之后我们似乎看到了答案,但似乎也没有。

这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的时代,我们很难从一个人的身上窥探完一整代人的特点。然而小板寸又在试图带领我们找到答案:“从中外文学史上、社会史上找共鸣的话,我们跟英国愤怒的一代、美国垮掉的一代、日本以村上春树为代表的迷惘的一代是有共通之处的。”

不论如何,我们还是惊喜的发现:在如今高考的重压之下,在争议中前行的中国教育的环境之中,仍有很多如板寸一样喜欢读书、热爱写作的孩子,在用自己的眼睛发现、用自己的脑袋思考、用自己的文字记录。

而这对于文学,弥足珍贵,意义非凡。

——采访手记

怎样去了解一个90后?“我们可能真的是不同凡响的一代”

《青年作家》:作为一个“95后”,你如何看待“90后”?

伯竑桥:“90后”里面“杀马特”很多,“乡村非主流”很多,这是事实。说的官方一点,这是城镇化的结果,说的细枝末节一点,从中外文学史上、社会史上找共鸣的话,我们跟英国愤怒的一代、美国垮掉的一代、日本以村上春树为代表的迷惘的一代是有共通之处的。如果不是网络时代的到来,我们便没有话语权,“90后”就会是天平倾斜的反方向,当然,随着我们这个群体的成熟,我们会有自己的诉求和想法,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举动。可能有的时候会显得自然而然的叛逆一些,不过我们只是想创造一些我们自己的东西。就像一个建筑师希望在天安门广场能有一个自己的大厦拔地而起,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成就感。

《青年作家》:你如何评价你所处的这个时代?伯竑桥:这个时代属于在左右之间反复摇摆的。记得一个大导演说过:“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生活的的时代很糟糕,但后来的人都觉得那是个黄金的年代。”

他的文学切口

“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感受自我的存在。”

《青年作家》:生活中,哪些人对你影响最大?伯竑桥:一个是我高中的语文老师,她是是钱理群的“徒孙”,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用世俗的标准她没有什么成绩,但是上课总能博古通今,从庄子到弗洛伊德。下课也能往凳上一坐,捧着手机看《霸道总裁爱上我》。我挺羡慕这种生活态度的,除了丰富的文史知识,这就是她对我最大的影响:雅俗皆赏的真实,率性洒脱的淡然。

还有就是我的爸爸,他很愿意跟我交流我书中的很多想法,也很理解我。当我数学作业真的做不出来而我又不想抄答案的时候,我爸看我懊丧的样子,就说“不做了,不做了”,然后两个人往地上一坐就开始聊天,各种聊。在高中以前,我一直觉得我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从小就跟我像朋友一样相处。上了高中之后,会发现爸爸身上一些性格弱点,但反而觉得我和他平等了,我们可以真正像朋友一样平等的进行交流了,这其实也是一个好事。

《青年作家》:平时都喜欢看些什么课外读物?伯竑桥:《足球周刊》,还有就是《人民文学》。

《青年作家》:你在《人民文学》收获了什么?

伯竑桥:对我来说对我影响比较大的几个小说,都是通过《人民文学》认识的,河南作协主席李佩甫的《中原三部曲》(《羊的门》、《城的灯》、《生命册》),能够感觉到他以一个知识分子的视角,通过一个小的切口,从农村到城市,展现了中国80.90年代城市化浪潮的整体风貌。高一我写的《生命的旅行》有一部的感觉就是从《生命册》中获得灵感的。还有就是四川的作家阿来,他写的《瞻对》打开了文学创作新的路径,纪实文学和报告文学可以这么写。

《青年作家》: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与宏观叙事截然不同的角度?

伯竑桥:第一是更有人文主义情怀,能够真实地感受到人的存在。他不是一个“螺丝钉”,他不是为了什么宏伟的梦想,他不是为了一定要超什么赶什么,他是能真实的体现出人的存在的。因为说实话,作为人类,说到底,如果政治、各种文明都消失了之后,回归的本质还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是一直存在的。这样能感觉自己存在的真实感。

好的作家

与文学保持一定距离,『相敬如宾』。

《青年作家》:在写作过程中你的灵感和生活体验主要来源于哪?

伯竑桥:来源于学校生活,在重庆万州的奔跑的童年,还有各种渠道听说的故事,以及身边正发生的点滴。我一般写东西都在晚上,夜深人静正是心中澎湃之际。还有一些就是书籍上的思想的影响。

《青年作家》:你最喜欢的作家是哪些?为什么?伯竑桥:金庸,沈从文,北岛,小仲马,简奥斯汀,还有帕斯捷尔纳克,都还挺喜欢,最喜欢金庸先生,他创造的精神世界是非现代性的,但同时也不排斥现代性,包罗万象,芸芸众生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青年作家》:未来,你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作家(或者其他身份)?

伯竑桥:如果我能够成为一个好作家,我想还是要和自己的文学保持一定的距离,“相敬如宾”就好,这样美感与灵感都会持续,在文学本身之外,尽情体验更重要的——生活,能够遇上更多的可能。总之,体验至上。当然,不排除我今后是个挖煤的。

《青年作家》:所以你不希望成为能哺育众人的那种人物?

伯竑桥:我觉得我的困难也挺多的,拯救苍生这种事还是交给大师吧,中国的大师还是挺多的嘛,我就当个小和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