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舞台的栏杆,看着亦然甩着一袭青袖,哀婉的唱着“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凌风,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我都听爸的,以前我喜欢画画,他说这是不务正业,好,我听他的,再不拿起画笔,他让我去国外读经济和心理学,好,我听他的,我以为这样能博得他的喜爱,可结果呢,他反而喜欢你,我以为这次可以借你的事情迎娶她,可他还是不同意,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已经养成了服从他的习惯。”
“可哥你不是不能改变。”
“怎么改?你让我带她私奔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去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你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舞台上的唱文,“忧愁诉与谁?相思只自知,老天不管人憔悴。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到晚来闷把西楼倚,见了些夕阳古道,衰柳长堤。”
“不行,这样父亲会。”
“为什么你只愿意活在父亲的阴影下,你可以有你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凌文没有说话。
亦然又道,“笑吟吟一处来,哭啼啼独自归。归家若到罗帏里,昨宵个绣衾香暖留春住,今夜个翠被生寒有梦知。留恋你别无意,见据鞍上马,阁不住泪眼愁眉。”
“什么也别说了,明天我们去郊区旅行吧。”凌风说到。
“啊?”凌文困惑的问到。
“为了迷惑父亲,我们一起去。我买了两张船票,你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说完后,凌风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白色的船票,上面画着一个圆形,里面写着一个船字,正楷字体。
凌文看了两眼,并没有接过船票,也没有说话。
亦然唱着“你休忧‘文齐福不齐’,我则怕你‘停妻再娶妻’。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
杨窕从旁边走了过来,举起手说到,“我也要去郊游。”
这边,王副正翘着手指啃着瓜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脖子上挂着一条类似哈达的围巾,他举起围巾的一头,拨弄在男野的脸上,说到,“怎么样,这人唱的还不错吧。”
“你喜欢的,当然不会错。”男野说到。
这时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小二肩上扛着一个金色的铜质茶壶,走到男野面前,娴熟的手法,一倾将茶水倒在杯里,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尔后在男野耳边说到,“先生,有人想见您。”
“谁?”
“他说他是血狼。”
男野瞬间警觉起来,四处张望,手里抠着手枪,说到,“你见到了他?”
“没有,他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
“他在哪儿?”
“在天字包间里。”
“带我上去。”
“男野,这是怎么了?”王副问到。
“你别管,我去去就来。”
王副点头,男野跟着小二走上了楼梯,到了天字包间里。
男野一进门便拔出了枪,径直的指着戴着面具的那人。
那人身穿黑色的长衫,头戴一顶高帽,脸上是一具白色的面具,遮挡着五官,只看得到一双眼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看到枪口,没有拔枪,而是十分淡定的说到,“男野科长,别紧张。”
“你是血狼?”
“怎么可能,血狼怎么会亲自来,我是代表他和你做一个交易的。”
“我早上收到他的信,他竟然敢威胁我。”
“血狼是怎样的人,男野科长也不是不了解。”
“那你还敢来,不怕我抓了你吗?”
“既然血狼敢派我,也就说明不管男野科长对我实施什么酷刑,我也不会招出血狼的行踪的。”
“那你不怕我杀了你。”
“您要是杀了我,这笔好买卖您跟谁做呢?”
“什么买卖?”
“今天血狼给您的信,只是利用您谋害南洋的事情来威胁您就范,可为了我们把矛头一致对向我们共同的敌人,血狼决定加重一个砝码。”
“共同的敌人?”
“共党。”
“什么意思?”
“您把抓住的共党交给我们,我们给你新四军的军事作战计划。”
“这还算一个好买卖,可我凭什么相信你?相信血狼?”
“因为我们共同的敌人,伴随着战争,共党势力不断壮大,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我们跟你们日军交战,可战争结束后呢,不管是胜是败,都将掀开我党与共党的战争,您想我军能忍未来敌人的势力不断壮大吗?”
男野点头。
带着白色面具的人从包里拿出一封书信,放在桌上,用手滑了过去,说到,“这就是血狼的诚意。”
男野接过,正是自己联系血狼,让他安排人刺杀南洋的信件。
戏曲落幕,一楼的人群纷纷散去,霓裳,长袖,一阕词,一首歌,一声鼓响,凌风起身去卫生间,刚上楼梯便撞到了薛义行,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的面具,行色匆忙,凌风说到薛,还没有说完,薛义行捂住了他的嘴,凌风点头示意后,薛义行匆匆走了,把面具随手扔在了一个放满花生壳、瓜子壳的桌上,好似在掩盖什么证据,然后像流星一般迅速消失在散场的人群中,凌风觉得很奇怪,这时男野也走了出来,看到凌风后,说到,“凌公子,也在啊。”
“嗯,男野科长也来看戏吗?”
“是的。”
“嗯,我先走了,要去”凌风指着卫生间的方向,笑着说到。
“嗯,凌公子再会。”男野客气的说到。
凌风越想越不对劲,薛义行怎么这么匆忙,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吗?为什么要把面具放在那里?怎么男野也跟着走了出来?他们是否在秘密见面?是否有什么交易?是否是在透露情报?薛义行是否已经叛变了?无数个疑问缠绕着他,他去完卫生间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把那个放在桌上的面具拿走,揣在了怀里。尔后来到了凌文的桌前,亦然也卸下了粉妆,披散着头发,穿着朴素的连衣裙,目不转睛的看着凌文。
凌文却略显惆怅,亦然说到,“你怎么了,我唱的不好吗?”
凌文没有说话,凌风替他解围,说到,“好,特别好,刚刚我哥都要看哭了。”
亦然笑了笑,看着凌风。
凌风说到,“明天我们去郊区玩吧,我们来个无敌四人行。”
杨窕说到,“为什么是无敌四人行?你以为是打仗吗?”
“那叫幸福四人行。”凌风笑着说到。
亦然则看着凌文说到,“你去吗?”
凌文依旧没有说话,心事沉重的样子。
凌风说到,“去,怎么可能不去,明天上午九点,就在这里的大门口见。”说完后,拉着凌文冲了出去,扭头挥手说到,“亦然,明天不见不散哦。”
杨窕则高声喊道,“嘿,你们等等我。”
三人走出了翠玉楼,而此时的翠玉楼正灯火通明,在二楼的包间里正翻云覆雨,诉说着一股弥漫在天边的云霞,恢弘的点染着一次又一次的戏曲,一场又一场的欢愉。
这边王副和男野也走出了翠玉楼,王副问到,“刚刚你去干嘛了,戏都没听完,多可惜啊。”
男野说到,“呵呵,戏没听完,算什么,我今天可做了一个大买卖。”
“什么买卖?”
“我只要抓住一个人,就能赢得一场战争的胜利,你说值不值。”男野的语气中透着欣喜若狂的意味。
王副娇嗔的说到,“我说呢,你一出来脸都要笑烂了,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美女了呢。”
“你这是什么话?你还不知道我吗。”
“我知道,知道,但你今天戏都没听完,多可惜啊。”王副又重复到戏曲的地方,要知道他嗜戏如命,如痴如醉,曾经学过不少戏曲,自学成才,可终究不过副业。他觉得没有看完戏是一种天大的损失。
“你唱给我听呀。”男野笑着说到。
王副拍打着男野的肩膀说到,“你可真讨厌。”
凌风和凌文已经回到家中,凌文坐在窗前静静思量着凌风所说的话,他一次又一次问自己时候真的深爱亦然?是否应该带着亦然离开?可自己放不下,自己从小便受到凌家的庇佑,自己真的具有生存能力?真的能给亦然带去幸福?自己很矛盾,无法取舍,他望着窗外,是一场雨,正如自己的心境。
凌风也正望着窗外,脖子上围着亦然留下的那条围巾,他知道自己深爱着亦然,可他必须放手,不仅是因为那是哥哥,也因为亦然深爱着哥哥,自己希望他们能幸福,希望哥哥能带亦然离开这里,这个充满杀戮和血腥的地方,离开这个充斥着阴谋与背叛的地方,尽管歌舞升平,尽管灯火通明,可这是地狱,是残忍。他手里还握着两张船票。转眼又拿出怀里的白色的面具,想起薛义行的匆忙离去的背影?在交错的事实中编织着一切的曲折与复杂,自己似乎已经看不破,正如阴影与光明,正如真相与假象,正如感情与国家。
杨窕跳上了窗子,头发已被雨水润湿,一根一根的贴在脸上,手里还拿着一瓶白酒。
凌风说到,“你怎么来了?不是回家了吗?”
杨窕没有回答凌风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真得要他们走?”
凌风没有回答,要知道如果他们真的走了,这一别恐是永远,自己舍不得哥哥,也舍不得亦然。可另一方面他希望哥哥能带她走,离开是最好的方式,让自己永远不存念想,而他们又能永远得到幸福。
“或许你不应让你哥带亦然走的,说不定你还有机会。”
“曾经我以为爱是占有,可我现在发现不是。”
杨窕心中也想着这句话,是自己的心声,是自己对凌风的盼望,可却说到“你真的放的下?”
凌风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条毛巾,说到“擦擦吧,别晾着了。”
杨窕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发,没有再说话。
凌风说到,“这么晚了,你来这就是要跟我说这件事。”
“你觉得这件事情不重要吗?”杨窕把酒瓶递给凌风,说到。
“或许这是命运吧。”凌风接过酒瓶,喝了一口,说到。
“你相信命运吗?”
“以前不信。”
“那现在信了?”
凌风沉默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也没有答案,一切好似皆有定数,不能反驳,而自己明明是不服输的,本不愿随波追流,本是誓死打破命运的枷锁,可现在呢,也不知道应该相信还是拒绝。
杨窕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的秀发随着窗外的风摇摆,好似摇曳在荒原的一朵蒲公英,散落到黄色的土壤,她接着说到“我今天看到你母亲,我也想起了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