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兆骞是著名的文豪,如果没出事儿,他还是个“富二代”。广为流传的是,此人9岁作《胆赋》,10岁写《京都赋》,积极参加社团活动,顺理成章中了个举人。麻烦也就在这个时候来了,有人怀疑这场考试有猫腻,皇帝一看,狗咬狗的机会终于来了,朱笔一挥:重考。吴兆骞也是个疯子,袖子一撸:白卷。皇帝一看,还真有不要命的,朱笔二挥:去死。
这是历史中著名的一个文字狱:南闱科场案。倒霉的不止吴兆骞一人,还有他的父母妻子儿女,甚至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也被从深山里挖出来,一起流放宁古塔。虽然定了死刑,但皇帝心里门儿清,其实追查下去,就是个无头案。但要杀鸡儆猴,对不起,吴兆骞一家老小只能到宁古塔潇洒走一回了。他不是最后一个流放宁古塔的,在他之前,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就来过,当然不是为了走穴。
路途是遥远的,环境是残酷的,从京城出发的一百七十名犯人是这样“蒸发”掉的:半道上虎狼恶兽掠走一部分(连渣也不会留的),当地饿昏了头的人抓来吃掉一部分(有食人传统),监押的狱卒虐待整死一部分,跑肚拉稀水土不服“自杀”一部分,所以坚持到最后的寥寥无几。
《研堂见闻杂记》是这样描述流放者的:
“诸流人虽名拟遣,而说者谓至半道为虎狼所食,猿狖所攫,或饥人所啖,无得生者”
这还不是终点,等到了宁古塔,男人被强制劳动;女人先被凌辱,然后再被强制劳动。大文豪吴兆骞亲眼看到一个同被流放的男人,因为妻子被凌辱,很生气,第二天这个男人就不生气了,他被杀掉了。原因很简单:碍手碍脚。吴兆骞对这个叫宁古塔的地方彻底失望了,他是个很狂的人,狂的没边没沿。小时候,读私塾,他把同学的帽子摘下来小便,老师指责,他竟然回答:与其放在俗人头上,还不如拿来盛小便。老师崩溃了,预言道:此子必以名大惹祸。意思是:这个娃,为盛名所累,以后会捅篓子的。
果然,他捅了篓子,还是天下第一号的篓子。龙颜大怒,发配至此,连个写信的朋友都没有,因为朋友也被他得罪光了。他曾经有个哥们,叫汪钝,很有才学。有一次,他对汪钝说,你其实还是很有才的。汪钝很高兴,没想到吴兆骞还有下半句没说:如果江南没有我,你肯定就是天下第一了。直到现在,宁古塔的狰狞面目让吴兆骞清醒,他认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他又错了。
宁古塔的一把手是位将军,叫巴海。虽然叫什么海,但经常把俄国人赶到黑龙江里喂鱼,颇有战功。就是这个身材魁梧、威风凛凛的宁古塔将军,见吴兆骞的第一面就伸出了手——不是打人,是替犯人解下木夹。吴兆骞惊呆了,热泪盈眶,为了报答,他做出一个决定:陪将军出征。古今战争史上颇为传奇的一幕出现了:一位将军,背后是一个死刑犯,征战沙场,纵情诗文。
自古至今,我们都有“重文轻武”的传统,读书人往往获得美誉,而舞刀弄枪之人常常被讥讽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特别是古代,文人中举,天下艳羡,美人归兮,风光无限的一塌糊涂。武人中举,虽然也骑高头大马,花团锦簇,但说起话来瓮声瓮气,遇事懊恼,是恨不能抄家伙把人从中间一劈两半的。而江南大才子吴兆骞,却甘愿冒着生命危险追随宁古塔将军巴海(流放者没有这个义务),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