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讲对错，成人讲利弊，圣者讲因果。
——《因果论》
……
天狼看着跪着的女孩，他之前想了许多应对的方案，现在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洛族的事情并不全是我的意思。”天狼生平第一次为他的行为作出辩解。
女孩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天狼轻叹一声：“洛族有内奸，他们杀了族长想和我达成交易，以此换取权力，我过去的时候引起了他们的内斗，我的队伍里也有内奸，他们将事情扩大化，把我拉进了争斗之中，最后就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这是计划好的，有人想要解决掉洛族，然后让我承担责任。”
天狼看见洛心还在发呆没有反应，再次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地抱住了女孩。
“苦了你了。”
洛心没有反抗，顺从地把头埋进了天狼的怀抱之中，看上去还在努力理解刚刚听到的话。
“大帝，我们已经在这附近停留太久了。”天狼身边的黑甲卫出声提醒，天狼制定的战术因为夜鬼的加入而变得危险了许多，天狼的队伍和开阳已经多次交手，他们凭借频繁的转移才勉强占据上风，但开阳小队的人数比他多得多，他的禁卫军大多被牵制在了主战场上。
天狼身上的味道突然变了。
“小心！”瑶光的警告声在下一刻传了过来。
洛心直到此刻才在她感知距离极限附近的位置发现了一股隐晦的杀意，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天狼甩了出去。
洛心一阵眩晕，她本能地倒地翻滚进行缓冲，然后顺势站起，向天狼的方向看去。
男人移了两步，四周的地面上插着四五支箭矢，有一支射中了他的右肩，将本就是黑色的袍子染成了更深的颜色。
天空中响起了一声突兀的鹰啸，似乎是在宣泄得手后的狂喜，洛心听说过这种猎鹰，它们帮助蛮族的弓手确定猎物的位置，再由技术精良的射手从远处狙击，这种驯兽师兼弓箭手被帝国人成为鹰眼，他们的射程可以达到帝国士兵的三倍以上，黑甲卫的站位已经考虑到远程威胁了，但他们还是忽略了空中，也低估了鹰眼的射程和准度。
右侧的小路杀出了蛮族的步兵，天狼布置好的弓箭手将他们逼了回去，黑甲卫小队迅速在附近寻找掩体，天狼退进了书屋之中。瑶光拖着洛心跟了进去，眼下的情况跟着防守严密的黑甲卫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天狼没有先处理自己的伤口，仿佛没有中箭一样，反而是直接走到了洛心的面前，一个黑甲卫跟了上来，帮着天狼处理肩伤。
“你要逃出去。”天狼居高临下地命令。
“我已经不想逃了，让我去和他们打！”洛心有点反应过激。
黑甲卫将天狼右肩上的箭矢拔出，天狼皱起眉头，轻哼一声。
“求你。”女孩颤抖着说。
“我猜到你会来的，尽管我在教堂那里留了字，但其实我从一开始就肯定你会过来的。”天狼说着，用左手摸向自己的右侧口袋，他的右手似乎是不能使用了，姿势看上去有些别扭。
天狼从右侧口袋里取出一个六角形的饰品，将它挂在了女孩的脖子上。
此刻室内光线暗淡，六角形没有发光，但洛心很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帝国的希望。”天狼用单手虚抱了一下女孩，然后转身，从手边的黑甲卫身上抽出一把骑士剑，朝着正门靠近。
“不行！你不能去！”洛心大吼。
“没事的，星星会保护我的。”天狼背对着女孩举剑示意，这个动作是帝国贵族的礼仪，是决斗胜出的男士向他心仪女士表达爱意的姿势，“七杀，带她走。”
一直跟着天狼的黑甲卫走了过来，拦腰抱起了追向天狼的女孩，他瞥了一眼瑶光，瑶光叹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天狼在两名持盾黑甲卫士的掩护下走出了书屋，站到了前廊的中央，同时禁卫军的弓箭手停止了射击，蛮族的人很快从小巷里冲了出来，十多个人在书屋四周形成包围，但他们也只是看着天狼，没有要上前的意思，甚至一直盘旋在门口上方的猎鹰也向着远处撤退了。
“出来打。”天狼说，然后挥挥手，身边两个黑甲卫略显犹豫地退开，留下天狼一人。
蛮族的人也向两边分开，走出来一个穿着刺客服装的大个子，脸上带着面具，面具上是倒垂的群山。
“现在的局势对我有利，我为什么要和你决斗？”开阳反问。
“因为你一直想和我打一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那些人不会放你活着离开皇宫的。”
“也是。”开阳自嘲地一笑，揭开了自己的面具，然后从身边的蛮族战士手里夺过一把重剑，“你受伤了。”
“没事。”天狼默许了开阳的行为，他很清楚，开阳并不是想要决斗，
他只是想要复仇。
……
洛心觉得一切变化得太快，和她想象得有些不太一样，尽管不愿意承认，其实潜意识里她还是猜到了去洛族教堂的男人就是天狼的事情，她原本希望自己的加入能为他的撤退增加一点可能性，她甚至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到头来还是添乱而已。
洛心突然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在逃跑。
[为什么总是我？]
洛心甩手，把袖子里的匕首握到手上，然后刺了七杀一刀。
七杀正带着她翻越书苑的围墙，女孩趁着他吃痛松手的瞬间挣脱出来，顺势踩了他的肩膀，从墙头跳了回去，七杀则被她一脚踢到了另一边。
洛心没有回头看，直接往书屋方向跑去，她绕过后院的小屋，沿着雅致的小石子路一路奔跑，冲出了竹林，然后往右侧看去——那里是书屋的正面。
洛心停住了脚步，颤抖着呼吸。
没人注意到她，因为所有人都看着前廊阶梯上的两人。
开阳的胸口上有一道横向的撕裂伤，伤口深得吓人，天狼的左手连带左肩的一部分被撕去，血流不止。
天狼的剑被握在了他的先前中箭的右手上，剑的另一端从开阳的腹部刺入，贯穿开阳的身体。
洛心觉得天狼应该还能抢救一下。
“你比我强，我已经了无牵挂，你还背负着你的种族。”天狼虚弱地说。
“你之前受了伤。”开阳说话的同时扯到了伤口，抽搐了一下。
“那我们算平手吧。”天狼咧嘴一笑，身子慢慢地倒下。
又一个熟悉的味道从洛心的感知中消失了。
开阳抽出了自己腹部的剑，身子晃了两下，最终也倒了下去。
洛心嗅到了不甘和担忧。
他亲手杀了天狼，但终究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族人。
洛心突然明白过来，这就是所谓的战争。
她一直想着革命的事情，却没想过战乱的帝国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错，今晚的一切不应该这么发展的。
压抑了很久的两方势力终于爆发，黑甲卫和蛮族人不顾一切地冲向对方，将一切可能形式的攻击施加到对方身上，阵型已经乱了，因为再没了压阵的人。
洛心没有动，她不知道该干什么，逃走？她不能再逃走了，杀敌？天狼已经死了，多杀一个两个人改变不了什么。
一个蛮族一棍子砸中了对手的头部，黑甲卫士直接倒地，蛮族战士已经杀红了眼，想也没想就抡起棍子，向离他最近的洛心扫了过去，而女孩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事情。
“快逃！”瑶光熟悉的声音让洛心缓过神来，但棍子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女孩迅速判断出她已经躲不过去了，于是伸出双手交叉架在胸前打算强吃这一击。
有人从她的右侧冲到了她的身前。
瑶光被棍子扫了出去，蛮族力量之大，让她倒地之后还翻滚了好几圈，洛心也被棍子扫到，但已经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量，她踉跄着退出好几步，最终还是跌坐在了地上，胸口剧痛。
洛心顾不上自己的疼痛，也没有去理会蛮族的战士，而是转过身看向瑶光的位置。
瑶光战栗着想要起身，但没有成功，她抽搐着咳出了一口血，那是伤到了内脏的表现。
洛心慌了，她四处环视想要找一个医生，但随即她反应过来，
这里没有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