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许子殇
到底是怎样的男子,才会长着这样一双眼睛。他抬眼时忧郁,望人时却尽散光芒。好像世间所有的悲苦在他眼里,全是踏马浮云。
知道什么是救赎吗?
就是那一刻,望见他的眼睛。
上官村术直挺挺的立在那儿,阳光透过斑驳树形滑落在他轻柔的肩,风吹动着树枝将他的影子拖得时短时长。
那个人,一手拖着笨重的行李箱,一手遮着大毒的太阳,站在开学新生报道的人群里。
就那一眼,他便再也忘不了。他被他深深吸引,眼睛再难以移开。以前,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那刻起,他相信了。
他认为这是上天给予他在这浮华污淖的世界里的救赎,他注定要爱他,也一定要得到他的爱。
上官村术自认为帅气不足但男人魅力有余,瞅准机会上前搭讪,死活要帮他托运这沉重的行李箱。
那个人浅笑。好美,尤其是眼睛。
他叫许子殇。
从小在漫城福利院长大,因为性格孤僻不爱说话,除了苏瑞,身边几乎没什么朋友。
第一次见到苏瑞,是被警察从福利院门口没加盖子的枯井里捞出来,他蓬乱的头发下脏兮兮的面庞上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透露着惊恐和不安。许子殇惊诧的是他悲恐的眼神而是蓬头垢面后的那张脸。那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一向不苟言笑的许子殇心底暗想,是亲人吗?为什么这么像?
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他们成了福利院里最好的朋友。
他们一起对抗其他孩子的欺负,一起偷吃玛利亚私藏起来的苹果,一起翻出福利院用做手工模型赚来的钱去外面的公园里坐旋转木马。那时的他们是快乐的。
可是,后来他得了一场大病,病里烧的一塌糊涂,人事不醒。痊愈之后,玛利亚在旁边祈祷,却再也不见苏瑞的身影。
苏瑞被收养了。
曾经那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一直要收养他,他没有同意,可是他大病期间,他却去了。
他是觉得我再也活不下去了吗?他觉得我抛弃他了吗?所以,他也抛弃了我?
后来许子殇再也没见过苏瑞,像他从来不曾来过他身边一样。
一晃十二年了,如今他二十岁了。他长成了大小伙子,只是这么多年再也没有一个人如苏瑞般让他温暖了。很多年少时朦胧的感情,也淡如薄雾般渐渐烟消云散。
而眼前这个人,他知道他的把戏,懂他的眼神。他可能是一时兴起,或是真的有点喜欢自己。他不主动不迎合,却也在他恰似一江春水的柔情里慢慢成了爱情的俘虏。
他屈服了。屈服于现世的温暖。决心要忘掉曾经缠绕心头挥之不去的影子,那个和自己拥有同一张面孔的人。
他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苏瑞了。
可是你看,他却横冲直撞来到你的世界里,不让你有丝毫喘息。
就在许子殇和上官村术在一起的第二天,他听说了一个叫苏瑞的名字。
这无疑是在一块平静如水的湖面里丢下一块细腻光滑的鹅卵石,激起层层浪花。
他发了疯的去找他。见到他时,他身边却有了其他人。也对,他从来没对苏瑞说过喜欢他,许子殇也从来不知道当时一个八岁大的男孩竟然会如此依恋五岁的弟弟。
现在,他也不会告诉他了。
因为他是幸福的。而自己也被深深爱着。
可是,如果幸福的拥有是永恒,在这殇漫城里,在这婆娑小世界里,就不会再有痛苦和悲伤的眼泪了吧。
他们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星期,上官春野便知道了。上官春野一向忙于公司之事和政务,无暇顾及其他,更别说自己的儿子。可是有位扎着马尾的女学生却通知了上官春野,上官春野勃然大怒。上官村术作为上官家族唯一的男丁,上官春野是万万不能容忍他爱上一个男人,从而断送了上官家的香火的。
上官春野吩咐家里掌事调动自己的情报部门探听他的来历背景,让那个叫做许子殇的年轻人永远从自己儿子身边消失。
短短三天不到,许子殇便在去上课的途中被拥挤人流中的黑暗之手刺伤,立倒在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包括苏瑞。苏瑞一眼辨认出了他,那个躺倒在地和自己拥有同一张脸的人。苏瑞顾不得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受了伤,冲上前抱起他向校医务室方向而去。
“总共三处刀伤,肾部,心脏,和肺部全部精准的直击要害,已经没救了。”
索顿大学的校医务室,虽说比不上殇漫城里的顶尖医院,绝对也说的上是一流了。
“瑞瑞…”低沉粗重的急促喘息声呼唤着,苏瑞伏在他的床头,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抑制不住。
“告诉我…为什么要走…”
“我没走,我在这儿…”
“十二年前…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痛…”
“傻瓜,你个傻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如果我被收养,他们就会出一大笔钱救你,你知道漫城福利院的…院长是绝对不会把孩子们的生活费拿来救你的…以前我做到了,可是现在…我却无能为力…无能为力了…”苏瑞抽噎道。
“苏瑞,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校务室的门扑哧被推开了,上官村术冲到许子殇面前,一把掀开伏在子殇身边的苏瑞,却被同样的一向面孔震惊了,这样的震惊只有短短的一刹。随即便回过神望向躺在床上的子殇,“你怎么样…痛不痛…?”说着说着,便哭了。
“上…官…谢谢你…爱…我…”子殇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般伏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以为我可以完完全全爱你,可是再次见到他,我觉得我还是办不到…我不想骗你…对不起…原谅我…”
上官村术此时的震惊和痛苦无以言表,对眼前之人又爱又恨,他拉起他的手,颤抖着紧紧贴住自己的脸颊,抽噎道,“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有…我把来生…许给你…好不好…”
子殇的手轻轻从他手中滑落,上官村术颤颤巍巍站起身,抱起子殇的尸身,望着身后泪流不止的苏瑞,悲痛却又坚定道,“我,绝不放过你。”
安顿好许子殇的尸身后的那一年里,他命人下到苏瑞饭菜里的泻药,派人厕所的围堵,全都践行了他今日所言。若不是日后温黎的袒护,想必苏瑞,早就去西天见佛祖了。
此时,上官村术斜躺在摇摇椅上,身上没有了往日蛮横强势的霸气,耳边没有了手下的吹捧奉承,心里却着实的裂着手撕的伤口,鲜血淋淋,却不再痛了,眼泪不知何时早已铺天盖地席卷。